两年前的夏日,母亲开始一个人生活。母亲住在一幢有些老旧的房子里,一楼,小三室,楼下有车库,上楼需要走17个陡峭的台阶。
母亲不下楼,她的腿不好,走不了那么多个台阶。母亲一个人依靠助力车,在这个不到100平米的房子里转悠。
母亲一个人生活我们不放心,给她在客厅装个一个“小度”,在常住的卧室装了一个简单的监控。
“小度小度,今天天气怎样?”
“小度小度,给我播放一段相声。”
我们教母亲使用小度的技巧。
可母亲学不会。她喊“小度小度”,不知道是声音不够洪亮,还是有家乡的口音,总之“小度”不回应。母亲很生气,说要扔了这个劳什子。
“这个还能打电话呢,还能视频呢,您在家里干什么我们都能看到,特别方便。”我们不肯,继续循循善诱。
“我一个人没问题,你们不用监视我。”母亲把监控看成是监视。
好不容易教会了母亲和小度对话,卧室的监控角度也调好了,可第二天上班打开手机app,显示全不在线。给母亲打手机,死活不接,着急忙慌地赶回家里,打开门一看,母亲一个人坐在茶几上,助力车放到前面,助力车的平台上有我们早上买的两个馅饼和一杯豆浆。
“妈,您怎么不接电话呢?监控也不在线,急死我们了。”我和先生满头大汗,我的言语中有点责备。
“电话,电话在卧室床上呢。拿它干啥?我看电视呢,你们不用着急,我啥事没有。”母亲一脸坦然。
“中午给您定的外卖,地三鲜和小炖肉,还有一盒米饭。”先生汇报午餐安排情况。
“早上这两个馅饼就够吃了,不用订中午饭了。晚上等你们回来再做。”母亲下达命令。
“赶紧把外卖取消了,你姥姥说不吃。”先生给女儿打电话。
“别给我们省钱,别怕费钱,外卖都不贵。”我忙不迭的跟母亲解释。
“不是嫌贵,是真不饿。八点多才起来,现在九点多,一点都不饿。这两个馅饼待会吃一个,中午再吃一个,喝完豆浆旁边还有牛奶。外卖不好吃,以后别定了。”母亲倒出原委。
“那行吧,都依您,想吃了再给我们打电话。那我们回去上班了,晚上的菜不用择,我们回来弄,踏实待着,注意千万别摔倒了。” 我和先生又嘱咐几句,赶紧回去上班。
这样的日常持续了一年半的时间,去年元旦临近,母亲经常摔跤,我们隔三差五就从单位往家赶,跨年夜,母亲又摔了一跤,住院了,然后不能自理。
没办法,只好请保姆了。
“这次要装监控了啊,不是监视您,也不是监视保姆,是看看您和保姆在家里的情况,我们心里有底。”
我们又重新买了监控,之前的“小度”送给了婆婆,婆婆玩得挺好,另外一个监控找不到电源线了。
自从装了监控,看手机app成了我的日常内容。
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母亲醒了没有,再回放看看昨晚的起夜次数。临睡前,也会看看母亲是否睡觉了。
上班后,工余时间看看母亲日常情况,母亲和保姆的聊天内容,也听得一清二楚。
“您这个闺女真不错,给您请保姆,找人伺候您。”保姆都知道家里有监控,所以监控能捕捉的地方,肯定会顺情说好话。
“不咋样,天天琢磨给我洗澡,你们吃好吃的,净给我破饭吃。”母亲撇撇嘴,一脸的不满。
“洗澡干净,多舒服啊,您牙不好,只能给您吃软和的,我们吃的跟您的一样,就是菜稍微硬点。”保姆开始解释。
“我的腿就是她给洗坏的,不然我能扶着车走呢,根本不用找你们。”母亲有理有据。
“我妈是不是糊涂了。”每天下班的路上我都要问先生。
“一点都不糊涂,老太太在宫斗剧里能活到最后,你半集都活不到,早早被人灭了。”先生经常这样揶揄我。
“我妈在监控里说我坏话呢。”我有点不满。
“啥好话坏话,老太太没事跟保姆聊天能说啥。”先生对我进行心理疏导。
早上七点半到八点半之间,母亲开始吃早饭,棒子面粥,她爱喝棒子面粥,前一阵子爱吃萝卜丝汤,连续吃了一个月都不腻。
吃完饭坐在客厅的轮椅上,开始看电视,或者天气好的时候坐着轮椅去阳台上,看外面的花花草草,人。
中午11点半到12点之间开始吃午饭,米饭和饺子居多,肉炖白菜是她的最爱。吃完饭回到卧室睡一会儿。睡完了再到客厅轮椅上看电视,或者到阳台上。
中间如果在卧室和客厅的之间看不到母亲和保姆的影子,那百分百就在卫生间。
母亲现在能被保姆推着去卫生间了,这也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这是我近半年来看监控总结出来的规律。
晚上我们下班后,我照例会问母亲今天吃的什么饭,昨晚起了几次夜,其实不问我早已知晓,只是例行聊天。
每当这时母亲和保姆说的起夜次数就会很不一致,或者说从来没有一致过。母亲说两三次,保姆说四五次,我也不去辨别,随便几次,只要安全没有摔跤就好。
五一放假期间保姆回家休息了两天,我把监控都拔掉了。
保姆回来上班前的一个小时,母亲让我插好监控电源,“她要回来了,你们把这个弄上。”母亲笑呵呵的说。
“看看,老太太一点都不糊涂,明白着呢。知道监控是保护她的,不抵触了。”先生适时给我宽心。
母亲确实不糊涂,有时候糊涂的是我。
我希望母亲一直明明白白的,身体硬朗,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