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夏末,在毕业后第15年,高三八班终于要搞一场像样的同学聚会。
总组织人刘强给杨子打电话的时候,杨子正焦头烂额地给一周半的孩子洗澡,沾满香波的水花和孩子的哭闹一起四处飞溅。
“杨公公,你这伺候女人的活儿可还是不行啊!”杨子已对刘强的揶揄习以为常,他甚至能想象到刘强此刻两条眉毛上下挤动,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杨子懒得搭理他,应付着“嗯嗯”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同学聚会这事,管他呢,到时候再说吧,杨子瞄了瞄门上贴的挂历,不是还有俩月的时间吗。
孩子终于消停了,杨子把她从浴桶里抱出来,擦干水滴,穿上她最喜欢的睡衣,然后抱起扛在肩头,一边哼着摇篮曲,一边轻轻拍打着背。不到一会,孩子就睡熟了。杨子把孩子轻轻放在小床上,困意袭来,他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在小床边橙色的布艺沙发上和衣躺下。就在他眯眼的那一刻,“去还是不去?”这几个字眼倏忽一下钻进他的脑子,像发条一样拧紧起来,带动着思绪开始四处飘散,把一缕困意搅得了无踪影。
杨子索性架起胳膊,听着窗外柳树上的夏蝉有气无力地低吟,一丝烦躁和焦虑涌起心间。做全职奶爸掐指算算,差不多快一年了吧。他想起在不远的2年前,那时候的他还沉浸在“永远青春,永远热泪盈眶”的情怀里不可自拔,自由散漫地做一些敲敲打打的文字工作,很无所谓地从就业和失业的频道里来回转换,一事无成倒也自得其乐。
时间无痕,3月里的一声啼哭,造物主给他送来了一个女儿,杨子忽然在人生的这个点上,变得手足无措。他清楚得记得,当护士把小不点儿送到他手里,恐慌的感觉很快就把他心头那簇忽闪的喜悦火苗扑灭了。抱着孩子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是一个33岁的爸爸,更重要的是自己还一个顶着普通文案title的33岁男人。杨子划拉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剩下的那点钱,也许只够给孩子买包尿不湿吧。
杨子突然感到自己的背拱下去15度斜角。他把孩子放在媳妇枕头边,走出医院,步伐迟滞。
媳妇很快就休完了产假,孩子也就顺其自然地全托给杨子。在做中层的妻子看来,杨子那点收入,赶不上她每月的奖金多。生活总是现实的,杨子把辞职信递给老板的时候,生出点独涉易水的悲壮感。
杨子的生活翻篇了,翻得有点仓促,有点不知前路。但迷茫也只是暂时的,经过几个月的适应后,自诩为打不死的小强的杨子,开始从每天喂奶、尿布,遛弯中慢慢发掘出无穷的乐趣来。他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孩子,就像看一篇刚起了个头的文章,一笔一笔开始勾画,一段一段慢慢落就,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发现独立成篇的文章摆在了案头,而且看上去还不错。
想到这,杨子从床上翻身起来,走到小床边,看着熟睡着安详得像朵水莲花的孩子,忍不住在孩子额头上浅浅地亲了一口。
“水莲花”,杨子默念着,一个形象忽然从他脑海中跳了出来,时隔多年,不知道刘强是否给她也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