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冥冥之中早有分定,遇见谁,离开谁,来来又往往,谁又会与我有深深浅浅的交集……大约,这便是禅意吧。
数十年前,我初到临沂,初初开始学着爬格子。那时的临沂交通不太通畅,那时我们常去烈士陵园旅游、拍照;那时文友结伴去罗庄的宝泉寺,那是我第一次去的寺庙……
许多事其实已记不真切了,只记得那寺庙庭院重重、宝相庄严,只记得殿内僧侣赭衣芒鞋,面容慈宁。殿上有签筒,据说可卜流年运程。学着别人虔诚地俯首合掌,默求事业工作,然后摇动签筒。那支竹签跳脱而出时,光可鉴人的殿上,有阳光漫漫洒下来。竹子做的签子,握在手里温润如玉的触感,是第一百签。殿外有个小沙弥,接了我的竹签,仔细地看了我两眼,然后在签簿里找到那张黄色的签纸,合什点头,然后递给我。签文:四级风中龙爪现,唯有文章耀四方。
斯时对文言文与禅印象浅淡,偏喜《红楼梦》、三毛、张爱玲、琼瑶、席慕蓉及外国名著中那些华美、飘逸、团圆、喜庆的段落。但,我文章耀四方?可能么?对那签子,一笑而过。
自宝泉寺后,在笔会时也随同许多文友陆续地去了一些寺庙,但只是到此一游,就算是从德州的金山寺带回了一箱子经书,也是因为女友曾说起她在宝泉寺皈依了,所以千里迢迢给她拖回来的。第二次去宝泉寺,时隔数年,我已加入了山东省作家协会。心里其实也是信了那年抽的签的,再踏入寺中,心里悄悄的存了一个还愿的小心思。依然是当年的大殿,依然是落针可闻的空宁。文友说,再抽一签吧。向着诸佛俯首合掌,感念。相同的摇签,相同的签出,捧起那支赭色的竹片,上面赫然写着:第一百签。门口解签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沙弥,但面对着我的连连质疑,不紧不慢笑眯眯地解释:"寺里的签筒中只有一个第一百签,抽到一百签,是施主与此签有缘,与佛有缘。"
彼时,心中依然还是犹疑,莫非我真会应了签上所云?后来,也曾远赴云南、川西的藏区,行走在藏传佛教寺庙,无数次被那广博的信仰的力量所感染。我开始读仓央嘉措,读星云大师,读南怀谨,读许多竖版繁体字的佛经,回想起来也是一奇,竟然没有阅读障碍。
父亲病重的一年间,我们心急如焚,不遗余力,恨不得替了他去。许多个酷寒的夜里,我徘徊在医院的走廊,多次想起藏区寺庙的大师对我说的话:"如果遇到科学和医学无法解决的难处,可以到佛前来。"每天看着医院里的病人如过江之鲫,每天看着运药的卡车几十吨几十吨地运送,心里的痛,不能平息。明明离得那么近,却不能代替他哪怕一分一毫的痛楚。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至亲,这样一点点消瘦、一点点远去,无能为力。
曾经动过出家的念头,多年前就知道老乡的女儿在丛柏庵出家,然后又去宁波的尼庵中修行。在她父母家见到归宁的她,时光好象在她身上停住了,那种静淡,很令我神往。后来许多次行走在旅途,见到许多修行的人,曾那样被他们深深震撼。但这么多年,我终于还是放不下亲人至友,也放不下当下的安暖。或许,如许多人说的,在这尘世间的生活,也是一种修行。
翻起去年的画本,发现去年自杭州插画师舟颜那儿带回的灵气,随着春节那次摔伤慢慢消失了。我已好久没有再拿画笔了,那些水彩都干裂成了片。这一年,成了我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一年,算是经历了司命话本子里全全的人间六苦了吧。
如今再回看许多的事和人,竟觉得淡然了许多。如佛经中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