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总会有一些老物件跟随你走过很多年,这些物件或大或小或重要或不重要或必要或不必要就那么默默地伴着你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前几天在收拾抽屉时,看到了一个使用几十年的塑料针线盒,外表已经不再光亮鲜艳,纯净的天蓝色也因为长期拿取而变得发浅褪色,盒盖上的花纹大多磨平了。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我却一直没有舍得更换,它就像老朋友一样伴随了我走过四十年。
时间回到中学时代,一个明媚的星期天。我对母亲说,我想乘着天好洗洗头发。母亲便走进屋子,拿出一个漂亮精致的小盒子递给我:“这是你爸刚从北京带回来的洗头膏,给你用吧,你哥他们是男孩子没啥好赖。”我赶忙接过,单是包装就好漂亮,简直爱不舍手。那是一盒海鸥牌洗发膏,膏体是浅粉色,柔和的颜色比我们日常吃的东西还细腻,从里到外都是我见都没有见过的稀有物品。八十年代的农村,一下雨狭窄的街道泥泞湿滑,土坯房子比比皆是,院墙高低不齐、低矮的木栅栏门、屋里的陈设更是土的掉渣的简单家伙什。在那样落后的村庄里,能看见这样精致漂亮的物件,简直就是珍贵稀有的宝贝。
说实话,我特别舍不得用,小心翼翼放在阴凉处的小桌子上,但有时又想着赶紧用完,好用这个漂亮小盒子装我的小玩意儿。就是怀着那份矛盾又倍加珍惜的心情一点一点用完了洗发膏,然后我用清水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干净的可以听见洗时摩擦的叽咕声,于是找了一块干净的抹布擦干,放在我的小柜子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两年后,我如愿考上了师范学校,开学时,母亲给我备齐了所有的学习用品。我说:“娘,我想带针和线去,免得衣服有个缝缝补补的。”就这样,我想到了那个海鸥牌蓝色的小盒子,于是我放上了各色丝线和几个大小不同的钢针,然后装进我的心里袋,作为上学时应急之需。母亲极爱干净,就是在贫困的年代也没有让我们姊妹几个穿过破洞不洁的衣服,我从小耳濡目染,对穿衣有着自己的标准讲究,衣服可以旧,但是不能不整洁。
就这样三年集体生活,我用这个针线盒给自己缝过裤边、补过小洞、修改过不合适的衣服,做过棉被、还帮同学缝补过衣服,它一如我的百宝箱,用什么颜色的线、用多大号的针、还有缝制被褥时用的顶针,都一样不拉的放在里面,随用随取。
记得我的闺蜜穿着新买的连衣裙去逛街,不小心在公交车上刮了一个口子,口子正好在下摆的位置,极为明显。回到宿舍时,闺蜜已经哭红了眼睛,拿着那件漂亮的连衣裙心疼的直埋怨自己,要是不穿着它坐公交车就好了。我见此情形,接过裙子看了一下,说我可以给你补补,不会影响你穿,但是会有缝补的痕迹。闺蜜听后,犹豫一会说,你慢点缝补,尽量补得好看一些。我轻轻笑道,我没有母亲手巧,母亲会在破的地方绣上一个图案,很好看。我懂得闺蜜的心情,在拿过裙子反复琢磨后,我决定学着母亲的样子,在破洞处给她绣一朵同样颜色小花。于是我从针线盒里找出与裙子最为适宜的丝线,认上针,然后一针一针在破洞处绣上两个菊花图案的碎花,由于不熟练,用了三个小时,绣出的花瓣也有点羞涩,但是跟裙子的花样十分和谐,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
闺蜜看了,大声惊呼,原本的伤心变成了笑脸,她说你太厉害了,原来你这么手巧。这个洞不仅不难看,反而更漂亮了。
就是那次事件以后,没有几天,我巧手的技艺便被整个楼传的人尽皆知。以后陆续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学姐学妹找我缝补衣服,我都一一缝好叠放整齐送过去。就因为这个我的人缘一下子爆满,在那个年代我简直成了一个学校名人,所到之处备受校友的爱戴。
毕业时,我的纪念册上还有很多关于心美手更美的祝福语呢。
后来上班了,我依然带着这个针线盒到单位报到。单身时候,女孩子要掌握一些基本的生活技巧是必须的,在女工宿舍居住时,常常面临着一些针线活,袜子、裤边、袖口、内衣免不了有破损之处,所以我会取出针线盒加以炫技,这样便引来同事的一片喝彩,同屋的几个室友常常拿出自己的一应需要缝补的衣服扔给我就走,下班回来取回补好的。在物资不够富裕的年代,多数人都不会选择破了就扔,而是能缝补的补了再用。就像老人说的那样: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样的朴实勤俭的理念对我来说现在依然在奉行,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好。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时间越长越是不舍得丢弃,尽管它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功效,但是它代表的那段岁月和日子却是你不能复制和重来的,只要看到它,就像看到曾经的时光和时光里的你。
结婚成家后,我也没有扔掉那个针线盒,而是随着我的个人物品一起搬进了我的新家。那时市场上已经有了很多更为好看专有的针线包、针线盒,但是我始终没有替换它直到今天。有一次爱人看到说:“这个也太古董了吧,为什么不换一个新的。”我笑着说:“旧的用惯了,也顺手,换它干嘛呢?!”
就这样这个小小的针线盒一直陪着我走过少年、青年、中年直到暮年,每每拿着它总会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妥帖和温暖,这样感觉也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更深的悟到它的真意吧,那种包含时光的风雨寒霜、人生的喜怒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