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书皮是一件让人很过瘾的事。从书架上挑出一些同一作者或同一类型的书，放在桌上，拿起一册，翻一翻，看一看。从版权页、书名题签到书里夹着一张糖纸书签或一张购书发票，多少可以共情到些许书的前主人读它、买它的心境，不亦乐乎？
下午时分，我发现仅剩下两张裁好的书皮纸，就去问父亲是否还有这种纸。父亲说，“还有没裁的，你现在用的，都是你爷爷裁好的。”原来，在十年前，父亲为爷爷写毛笔字用纸，曾向造纸厂的朋友讨来一整卷纸，有水桶一般粗。每次用纸，爷爷就裁一些。现在我用的这些，应该是爷爷生前最后一次裁的，他卧床前后就不能再提笔练字了。父亲见过爷爷载纸，每一次，都要花很大功夫。但具体怎么载的，父亲却未留意。
那厚重的纸卷仍放在楼上的储物间里。父亲找来卷尺、手工刀、一条长木片和储物间的钥匙。他和我在储物间的角落里找出了那卷纸，仍有电线杆那么粗。我让父亲下楼去，实在是储物间里太闷热。我想，怎么才能把纸裁下来呢？我想到过去卖布的，那一匹匹布卷在一根圆木杖上。手边的长木片，差不多与纸卷等高。我把纸头卷在木片上，转动木片，把大卷上的纸卷到木片上。不太费劲就卷出胳膊粗的一卷，足够用了。用手工刀一割，大卷和小卷分开。再把大卷放回原处，搂着小卷下了楼。
我用那剩下的两张纸作尺子，从纸卷上展开一些纸，量出有四张寸尺大小的一张，一张一叠，很快就叠出一摞。在这个过程中，我想象着爷爷那时是怎么裁的，却想不出来。可是，我有一种继续着爷爷工作的感觉。看着那两张作尺寸模子的纸，我有些舍不得用，把它们放在裁好的一摞纸的最下面。
这几天，我包书皮时，父亲不时会坐在旁边和我聊天。我刚上小学，父亲就教会我包书皮了。在书皮纸上折出书的上下边后，再折出书脊的两条线。在书脊上下口的位置要剪开，折回去。我以前都是把书脊口的两边剪成45度的斜线，但我现在都剪成直线。父亲看到了，就问我，“你怎么不剪成斜钱呢？”因为他教我剪斜线的。我说，“以前我是剪成斜线的，现在剪成直线，是为了记念爷爷。爷爷早先见我包书皮时，说过那口剪成直线就行，我没有听，继续剪斜线。现在，爷爷不在了，我也不知为什么，觉得当初该听爷爷的话。”
时间过得好快，到下个月的今天，爷爷已离开我们整整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