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八年没见过恩师了,八年来也没有一次与恩师直接的联系。我是不想念他吗?
从一九九九年秋天,我初识恩师。那时,他是中国政法大学青年心理学教师,意气风发。我是大三的学生,求知若渴。他会催眠、释梦、精神分析、意象对话,这些绝活课本里都没有,而我对这些新奇的、探索潜意识的技术,一上手就如鱼得水。师生俩一见如故,一拍即合。他是倾囊相赠,我是照单全收。从我大学的后两年、毕业后工作两年、又在林业大学心理系兼课做咨询,总之,那时我就从未离开过恩师,甚至我的爸爸都有些嫉妒我的恩师,因为几乎我所有的事都去问恩师该如何处理。恩师带着我,将意象对话心理咨询方法从一个仅有十来号人的小组开始,经过十几年努力,发展成为全国影响力最大的本土心理咨询流派。虽说后面有很多师弟师妹们加入,但真正能在恩师家里翻箱倒柜找酒喝,见着好东西就敢顺走的,恐怕仅有我一个人。
二〇一六年夏天,我随内子和孩子去了美国。我告诉师弟们说我不做这行了,却不敢告诉恩师,就这么不辞而别了。恩师真是伤心了,我追随他这么多年,我了解恩师的性情脾气。他对我从未批评过,从来都是夸赞。我可以模仿恩师文风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我回答学员问题,学员其实事先已问过恩师,学员说恩师就是这么答的。但我还是毅然绝然地选择了去过新的生活,去了美国一座偏僻安静的小城市住了下来。
在那里,我在国内练就的一身本领派不上用场。离开了恩师的光环,离开了事业的团队,甚至到了不名一文的地步。我离开后,恩师只要在同门弟子相聚的时刻,就会念叨我。不知道我这个顽徒是怎么个情况。我也知道,恩师六十岁左右时,在身体健康上经历了一段磨难。我仅托国内的师弟送去一册名为《吾爱吾师》的小书,来婉转表达我的问候。
幸运的是,在我这次回国探亲离开前,有机会可以专程拜望恩师。他身材依然高大,精神依然矍铄,头发却显出斑白,白酒已是滴酒不沾。当他看到我这个被宠坏了的弟子出现在面前,开心极了。他在见我的前夜,凌晨一点多就微信我,“早上来发个信息。”他知道我住在左近,一早就出来寻我,转迷了路。
恩师依然是一棵茂盛的大树,我就像藏在树叶丛中一颗不起眼的果子。好不容易见到了,恩师把最近几年出版的新著悉数赠我,赠言里有祝我早日成为心理咨询大师的,有祝我平安健康的。龙飞凤舞的字迹就是从他心里流出的对我的期许和盼望!师母曹老师也装满一大包珍贵的礼物,托我带给内子和孩子。我依如继往“照单全收”,心里充满了对恩师师母的感恩、牵挂和祝福。
半天多的欢聚,一解八年的离愁。我又将离国远行,但这一次,是带着恩师的放心和嘱托。辞别时,恩师将我的行李箱放进出租车的后备箱。那一刻,我抱紧他,依依不舍。车开了,他挥手,我也挥手。
这就是我的恩师,朱建军先生,一位中国心理咨询界真正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