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上午回来就进了厨房。期间，他叫我帮忙把院里笨重的铁桌子抬到墙角。冬天一来，它没什么用处。桌上摆了红皮土豆，绿色的白菜，黄色的萝卜，带叶子的葱，矮小的日本瓜，还有一袋晒干的豆角。糖心的红枣堆在筛子里，我挑捡了好的拿过来。
“要帮忙不？”我探进去半个身子问。我知道没我什么事，还是问一声。他说不用。他买了羊肉，这是要国宴款待父皇。儿子刚去完腥，正准备把肉捞出来往高压锅里转移。我对羊肉有些了解，有心指点，虽然我没做过，但我看过啊，点评我在行。
“铁锅里明火炖的好。”我说的很小声。他“昂”
了一声，没听我的，我就退出来。很没面子习惯了。我想着自己能吃就好，何必多说这一句。
旧沙发搬到楼梯口很久了。现在只用来换鞋，搁放脏衣服。我坐下伸直腿放松，瞧对面楼上的嘈杂声。儿子新买了一对椅子，黄色的，一个放在院里，土神爷侧下方。我坐了坐，有些晃，网上买的就是不结实不靠谱。屋里的书架移到了厨房。原来挡着后面的木头床，看来不合他当下的心意了。
我坐不住，起来把院里的落叶扫了。我猜想他故意留下来的。读了点书，无用的情绪比垃圾都多。我扫，一片不留。儿子提着高压锅子到院里炖。他害怕锅盖飞起来，厨房顶没了。我知道的。我想笑，还是那么胆小。胆小鬼儿子。以前发生过一次飞盖事件，留下阴影。其实就是愚昧无知纸上谈兵操作不当。昂，十一点了，怪不得那么着急熟。
能吃就好。稳住，我坐下，看着他弄来弄去，心想盖的对不对啊，盖紧了没。我没操作过，我也害怕这玩意。
“盖紧了没？”我都没想到这是我说的。在儿女面前说多了他们会烦。
“盖好了。”
我不太信。我回到屋里，过会就出来瞧一下。到了炖肉时间点，儿子说应该熟了吧。我想熟没熟你不知道啊。放了会气，肉味冲冲冲，满院子肉味，邻家的邻家的婆姨说谁家吃羊肉了。我没说我家，心里偷着乐。我一来儿子就买了羊肉。儿子开的盖，就跟他小时候放炮一样，我本能地喊了声“小心”。
“这有什么怕的。”他好像很有经验地说。但身子抖了一下。
水倒多了，我觉得。儿子尝了下，不大熟。我坐回沙发，不再想说话。不熟就不熟，还不大熟，我还大不熟呢。
“羊肉不好熟，这次放在炖筋上。”儿子自言自语。我没听清炖筋是什么玩意，想着儿子你在这做实验了。我不说，但心里有种莫名胜利的感觉。他重新把盖子拧好。我扫了屋里的灰尘，又拖了下地，进进出出，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个陌生电玩具。保佑快点熟吧。阿弥陀佛！快十二点半了，下午他还要上班呢。这个时间铁锅炖也快七分熟了。我不敢说，我看得出他也不容易。我不能得意，他能感觉到的。他是多么敏感的人。
我把他的屋子扫了，也拖了。没了书架，屋里空了好多。桌上的台灯应该新买的。茶座上昨天的茶叶没倒。原来喝自来水，现在换了桶装水。涨工资了吧。电脑合着，上面压着一本叫鬼的厚书。不吉利，我给翻扣下。原来架上的书堆在电视柜上，窗台上。总有一天埋在这里面。
“我这边你不要收拾！”
我赶紧出去。能吃了，他接着说。安全，没有飞盖，上帝，圣祖玛利亚。他不喜欢别人进他屋子，动他的东西。他的背影，我都能感觉到那种厌恶。可我的好奇心不管这些。能吃了，他的要求多低啊。
这次真的熟了。要是可以提意见，熟得过了，都熟烂了，不用嚼。儿子捞出一半肉，倒进已经熟了的萝卜土豆块粉条里，搅拌起来，撒了香菜，喊可以吃了。
真把老子饿坏了，连吃了两大碗。打嗝。儿子说没有汤。没有汤，你给老子烧点水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