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一冲动和昭昭爸爸离了婚，又跑去广州，”昭昭妈好似回忆般喃喃：

“以为离开了会更好......。”

“我给昭昭爸爸写过信，说想回来看昭昭，他不同意，怕我回来会影响昭昭，影响他的家庭。”

“我在外地一直打零工，一个地方不好找工作就换到另一个地方，也没有固定的住处，赚的钱只够吃饭，和别人一起挤在地下室、大通铺，知道昭昭和他爸爸住在一起生活还好，我就放心了......。”

“哦！姨，这些年您真不容易！”路红同情地说。

“我一个人吃苦不算什么，还好昭昭没跟在我身边，不然她就毁了。”昭昭妈心情沉寂地说，既然路红问了，她就要把自己的苦衷说出来，也许路红会跟昭昭说，那样昭昭也能稍微理解这些年自己的不容易，或许能够慢慢解开昭昭心里的间的疙瘩。

那些年，昭妈很痛，情感的伤没好，还要面对现实的生存。在广州，因为不识字，能找到的工作比较少，她工资很低，吃饭、住宿开支后，基本上没有什么积蓄。刚开始，她非常想念昭昭，总想要回家乡家看昭昭，可是她过得不好，每次请人帮忙给昭爸写信，得到的回复都是不宜相见，为此她伤心伤神，真觉得昭昭看到她只会厌恶，只会增加精神负担，一个满腹牢骚穷困潦倒的妈妈，能给昭昭带来什么呢？她是自卑的，觉得自己不配见昭昭，不配有个这么好的女儿。离开昭昭时间越长，她的思念越厉害，也越不敢和昭昭相见，她怕昭昭会怨她不关心不记挂，她怕她的到来会给昭昭的成长带来麻烦，她更怕的还是想象中昭昭对她的厌弃和冷漠。不见心里还能存一丝幻想，曾经的母女温情还能反复咀嚼回味，给她孤独清冷的生活一些温暖，见了，就幻灭了。

打零工的日子很不稳定，四十岁的时候，她遇到了林强，大她15岁的男人，老婆死了，子女都结婚了。那时候，她在他们小区给一户人家当保姆，带孩子在小区里玩的时候，常常能遇到纳凉的林强，偶尔聊几句，渐渐熟了。一次林强拿着开线的外套找缝纫店修补，缝纫店没开门，她见了，顺手帮林强把衣服缝好，本以为只是帮个忙，林强却上了心，几个月后，找到她表达了好感，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生活。她想了想就答应了，有什么为难的呢？娘家回不去，女儿见不着，无牵无挂，像个浮萍到处漂，飘到哪里算哪里吧！林强没提结婚，她也不好意思提，想着反正晚年有着落了，就不在乎形式了。住在一起时，林强把他的孩子们叫来吃了一顿饭，算是正式介绍他们相识，也给了她个身份。孩子们叫她“阿姨”，林强的孙子孙女叫她“婆婆”，一家人相处得挺和睦，她也竭尽所能地付出，把林强照顾得很好，也把林强的孙子孙女们带得很好。和林强生活在一起后，她的经济反而没有打工时宽裕，每花一笔钱都要和林强要，每笔钱怎么花的，也要仔细记账向林强报告。她打工时攒下一点钱，没和林强说，想留着应付突发事件，可当林强病危的时候，钱不够，她却毫不犹豫地把这点钱拿出来应急。遗憾的是，人没抢救过来，林强离开了。在她想当然地住在林强的老房子里独自悲伤时，林强的儿女来找她，客气地请她离开，他们已然忘记她曾悉心地照顾他们的爸爸、带大他们的儿女，已然忘记她做的每一餐饭、帮他们洗过的每一件衣服......。她的付出在他们的眼里只是换取长期饭票的劳动，她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个陪睡的长期保姆罢了！她愤恨过，后悔自己毫无保留地付出，悲伤过，感叹自己命运不济，当情感被掏空后，她想到最现实的问题——老了怎么办？靠自己？眼见精力一年不如一年还没有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林强的子女不用提了，自己混的这么差，娘家一定是回不去的，不然当年她也不会来到广州......，似乎只有一条路——她还有昭昭。可是从昭昭八岁起，自己就没有再见过她，她的母爱停留在孩子8岁那一年，她怎么有脸去找昭昭，难以启齿。

可是，还有什么路呢？

于是，她带着伤痛回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从娘家打听到昭昭的现状，一鼓作气找到昭昭，在孩子的惊讶、无措、冷淡中，大声嚷嚷着给自己壮势、提出荒唐的要求，只为这样，他们就能降格以求地接纳她。她过去真心待人，不管是对昭爸还是林强，不管对昭昭还是林强的儿孙，都那么尽心，可她的付出没有被珍惜，现在她要索求，她不再客气了！林强的孩子她是没办法的，昭昭是她生的，总还可以指望。

她知道自己的出现，给昭昭带来了很多麻烦，女婿的厌弃，让她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垃圾，真想立马离开，可是去哪里呢？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她已经不年轻了。

她厌恶自己的自私无用、同情自己的惨淡命运，对昭昭既害怕又渴求，她需要亲情，需要家庭，她想弥补这么多年对昭昭的亏欠，更需要在风烛残年到来前有一个保障。

“我没有能力抚养她，她跟着爸爸，上了大学，有了正式工作，这就很好了！”昭昭妈低着头说。

“很多时候，不是不想，是没有办法！”泪水从昭妈的眼角流下来，“当初我不该离开津江，如果在津江，就能常常见到昭昭了。”

她用食指抹掉眼泪，继续道：“都过去了，说也没用，就是对不起昭昭......。”

“姨！都过去了，您现在好好爱昭昭，也多体谅她的不容易，母女连心，以后会好的！”路红伸出手抚摸着昭妈的脊背，同情地安抚昭昭妈。

下午2点多，有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