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那年,我辞去了在香港秀茂坪一所男校的英语教职,跟随大姐开始了为期两年的旅行生活。我们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辆白色陆地巡洋舰上度过的。
回到香港后,许多朋友对我的流浪生活充满好奇,不少人会半开玩笑地问:“有没有艳遇啊?”
那时的我有些认真,总觉得这样的问题有些冒犯,也不太符合我自诩的高洁气质。因此,我总是笑着回答:“我也希望能有啊。”这句话总能巧妙地让朋友们知趣地转移话题。
多年以后,某天我在散步时,脑海中突然闪现了“艳遇”这个词。尽管我努力将它与自己的经历划清界限,但还是无处可逃。就像远远看到不喜欢的亲戚走过来,急忙拿出手机假装打电话,但还是被对方先叫了名字。
好吧,我努力回忆一下......像我这样的乖乖女,竟然也真的有过一次艳遇,而且在与那个人分开之后,他长久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二十岁那年暑假,我和几位香港大学生一起参加了一个泰国交流团。那年,我刚好在香港住满七年,先后拿到了永久居民身份证和特区护照。这是我第一次出国,异常兴奋。
飞机在曼谷降落后,我们乘坐通宵火车到达素林,之后还需乘坐一个小时的突突车才能抵达目的地。素林乡村美术学校的他,名字叫Love One,长得又高又瘦,比我年长一些,会说一点英语。
团里还有一位陈同学,高中时与三姐同班。我是因为有熟人,所以才选择不参加英文系的暑期活动,而来到素林做交流的。
陈同学总是不自觉地与我同行,无论是坐通宵火车还是吃饭,他都会自然而然地坐在我旁边。
我认识他七年了,但是很少和他说话。他心地善良、斯文安静、勤奋努力,有着一股书卷气,符合我对一般朋友的期待。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在有意无意地注视我,因此我总是尽量避开他。
Love One的出现,无疑给了我暂时的解脱。在白天的集体活动中,我经常主动去找Love One。记得我们清晨要推着小推车去树林砍柴;白天绘画活动时,Love One会主动捡起地上的树叶给我作为绘画材料。在晚上的自由时间,他会拿着一本比手掌大一些的泰英诗集,然后充满感情地朗读泰文,并用手指着相应的英文部分念给我听。
他每天都会抄一首英文情诗给我,抬头总是写着:
To: Anna
Fr: Love One
From the bottom of my heart(我心深处)
与我说话的时候,有时候说到动情之处,他也会把右手放在心脏部位,然后说出“from the bottom of my heart", 显得之前他所说的都无比的神圣。那时的我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却能感受到一种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喜悦。
离开素林的那个晚上,我们同样需要乘坐通宵火车。在苏林火车站的台阶上,Love One突然把他的名牌和一条项链摘下来送给我,我也急忙摘下我的名牌送给他。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了。我的泰文只会“你好”、“谢谢”和“再见”。 现在的我会给他一个拥抱,当时的我连手都不敢握,只是充满感激地看着他。
回到香港后,我仍时常想念Love One,尤其是他在车站向我挥手的那个瞬间,每当想起他,我的眼眶都会湿润。
后来,他给我写了一封很长的泰文信,我请一位朋友的泰国华侨妈妈帮忙翻译。阿姨看完说:“字迹很潦草,不太能看清楚。”那封信的处理方式我已经忘记,当时也没有想到要扫描存档。
后来,我在半年内又有了一次去清迈交流的机会。为了能和喜欢的人沟通,我花了五千元购买了一套灵格风泰语学习材料。即使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这笔开销在我看来也是相当昂贵的。当时是用信用卡支付的,心里幻想着能够和Love One用他的母语畅快交流,或许只有爱情才能让一个学生如此不惜血本。
当年我在泰国素林的照片早已散落,但Love One 的黝黑面容依然清晰地印在我的心中。我的艳遇,没有热烈奔放。在那片陌生的星空下,我们彼此交换了青春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