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爱慕》
                                             张美娜
                        001
    做为东野圭吾的迷妹，艾妮对于东叔的作品可谓如数家珍，并为了能够第一时间看到偶像的作品，特意学了日语。无比高产的东叔的每一本作品首发，她都会全力支持，痴迷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狂热的追星族。每当朋友揶揄她时，她总会说：“人嘛，总要有点兴趣爱好，否则，活着多无趣啊。”
这一年，是2011年，东野圭吾的奇幻温情小说《解忧杂货铺》开始在《小说野性时代》连载……
虽然《解忧杂货铺》明确标明只是小说，但艾妮并不认为它仅仅就只是一部小说，她深信这个世界乃至这个宇宙尚有许多未解之谜，她甚至对那里面的时光穿梭屋具有穿越时光的功能深信不疑。
还在很小的时候，艾妮就认为这个世界是有平行时空存在的，从小，她对夜空的兴趣就远远超过了对洋娃娃的兴趣。她甚至觉得只是太多人无法理解“时空”这个概念，因而以为“平行世界”只是杜撰的美好想象，继而才导致“穿越时空”这种观点无法广泛传播。倘若宇宙真是简单至此，那么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岂不是白白著名了那么久？
艾妮认为，时间的意义，是因人而异的，时间，也只是个人以为的时间罢了。比如，你以为现在是晚上九点，那只不过是你的手机或者你的钟表告诉你几点罢了，真实的时间肯定不止如此。
再次看完一遍《解忧杂货铺》后，艾妮又开始对全家发表个人见解了：“Ladies and gentlemen，简单粗暴来讲，对于时间的肤浅认识，很多人不过是看着手机或者手表来定的，包括你们，而对于宇宙中真正的时间，很多人都一无所知啊，真是悲哀……举例来说一下老爱，也就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吧——”家人都惯例地以为她又发疯了，相视一笑，摇摇头，便不再理她了，根据以往经验，越理她她就越来劲。
艾妮的父母相聚打了哈欠，表示犯困，要上楼休息了。
艾妮的老公拉着儿子的手：“宝贝，咱们先进房去睡吧，你妈咪又魔怔了。”
“爹地，什么叫魔怔？”
“魔怔啊，魔怔就是像你妈咪这样神神道道的啊。”
“爹地，什么叫神神道道？”
“我的天啊，你还总说儿子不像你，你看看，多像你，赶紧领走吧。”
“走吧，宝贝，妈咪给你讲讲爱因斯坦爷爷的神奇往事，再给你讲讲东爷爷书里的故事，别理你爹地那种凡夫俗子。”
关于自己对时间的超凡脱俗的念头一旦出现，艾妮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证明自己是对的，现如今，身处北欧的她，却非常想要去日本找到她此生的偶像——她最爱的东叔，并和他探讨一下时光穿梭这个问题。
在外人看来，这个想法很荒唐，但对于艾妮自己来说，却觉得非去不可，不去见见最爱的偶像，再和他聊聊宇宙秘密，那么此生的意义真是要大打折扣了……
次日上课，艾妮对她的学生们讲的又是爱因斯坦。
做为孔子学校的中文老师，她本该老老实实地讲授汉语的博大精深，但是她总爱讲点自然科学，以此显示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进而彰显自己确实是孔子学校最为博学、最具才华的第一名师。她这种臭美的个性，屡次遭到丈夫的鄙视，她却总是一句话顶回去：“鄙人，不愿与尔等凡夫俗子一般见识。”丈夫除了摊手，别无他法，毕竟艾妮除了痴迷科学和文学导致有时候略有点神经质，其他方面几乎无可挑剔，何况她的痴迷还让她显得如孩童般天真，艾妮的丈夫就喜欢她这种质朴的天性，要不然也不会远渡重洋追随她至此并与她共结连理。
讲台桌前的艾妮抑扬顿挫：“我第二崇拜的爱因斯坦爷爷提出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并享誉全宇宙，而且他还来过咱们这附近领过诺贝尔奖呢！”
“妮妮姐，你能用人类的语言解释一下爱爷爷的理论吗？”班级里的赵小度开始提问题了。
“小度同学请坐。我先说一下狭义相对论。狭义相对论是针对时间的，意思就是时间是相对的。同样一分钟，如果我走路速度比你快，那一分钟对我来说就长，对你就短。因为一分钟内我走得远。如果你以光速去做事情，那你在光速的一秒内做的事情，可能是人类的若干年。但是这样做也有很大的风险，比如他才一岁，而你都已经挂了。”
全班哄堂大笑。这里大多数都是华人小孩，他们都在国外出生，在国外长大，早已经忘了汉语怎么说 ，然而这些孩子的父母却还是希望他们的下一代不要忘本，因而孔子学校还是挺受欢迎，艾妮来欧洲之前，中文的综合程度就比其他人要强得多，故而来欧洲后，在孔子学校当汉语老师实在非常合适。
“其他人还有问题吗？”艾妮上课方式极为轻松，她并没有要求大家叫她艾老师，她喜欢大家叫她“妮妮姐”。
“妮妮姐，我有问题呢，那有没有可能，比如有一个人在宇宙的另一个时空，而我们是在地球上，但实际上，我们的时间点其实都是一样的呢？”
“哇！李博同学以后一定能当博士，这个想法，很好呀，妮妮姐本人觉得那是一定有可能的啊！也很有可能，我们处在同一个地球，但是时间点却完全不一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四维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闪闪发光，艾妮就知道，他们对自然科学比对汉语要感兴趣多了，她有点后悔，当初应该选择去教自然科学，而不是汉语。
“广义相对论，就是针对空间的。比如吧，两个大的物体（球），按牛顿说法，万有引力把两个球不断地拉着靠近。按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空间本来是平的，因为两个球压上去了，压弯了，就沿着弯曲的路径，不断靠近。按照老爱爷爷的观点，时空是四维的，整个宇宙是由X、Y、Z轴以及时间构成的四维空间。”     
艾妮深信自己的感觉——这个世界一定是有平行时空存在，比如她的东叔在东亚，而她在北欧，但他们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在同一个时间轴上，她的东叔必然是生活在领先于她很久的那个时间轴上。而她是一定要去好好看看她的东叔生活的那个时空的，这个想法一旦生根发芽，任谁也无法阻止她。 
                      
                          002
 2017年，春天，中国某著名重工城市，夜色如墨。
 慕先生在书房的旋转沙发坐着，先是透过落地玻璃望着夜空的寥寥星辰，尔后，又看着墙上慕太太的成长照片，照片装在黑色细链条连着的别致相框里，总共有三张。
第一张的时间说是她中学时候带着小宠物Parrot在自家院子里，那里面的她托着脸，歪着头，腼腆羞涩，样子有股说不出的可爱，每每看到，慕先生总想穿越进去捏捏她的小脸蛋；第二张，据说是她高中时代，也是她鼎盛时期的美颜，肤白如雪，秀发如瀑，此颜此景总让慕先生感慨，为什么命运不能安排自己早点认识她？第三张的她，据她自己介绍说是大学时候，那时的她早已满世界到处跑，定格的瞬间，是她把自己晒成欧美人最喜欢的小麦色，趴在泰国某家酒店房间的枕头上，笑得纯真无邪…… 慕先生曾经很想知道，那些拍照的人都是谁，但是后来，觉得当下最重要。
“是什么样的一条曲线让你爱上我的呢？”慕先生接待外宾结束，刚回星月阁，略有醉意。
“也许这一切都是假的，所以，你也不用太当真。”慕太太身着墨绿色天鹅绒吊带睡衣，趴在慕先生的肩膀上调皮地轻言轻语。
“也是，总觉得像做梦一样，看来还是不用太沉迷。”慕先生把趴在身后的慕太太搂过来，附耳道。
“那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东西，好让你感觉不对的时候，提着东西就走？”慕太太依旧温柔。
“也好，帮我把东西都装在一个箱子里，方便我提走。”慕先生喜欢逗她。在他眼里，她像个孩子。
“你是认真的吗？”慕太太开始有了小情绪。
“那你都赶我走了，我还不得自觉一点。”慕先生身后的人不见了。
“我哪有赶你走？”负气的慕太太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拿起一根烟。
“说，是不是今天那个法国流浪者让你动心了？”慕先生也出来了，把烟夺了过来。
“又在污蔑我，我在家里等了你一天，还给你炖了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居然说我对别人动了心？”慕太太圆鼓鼓的脸上撅起了小嘴，慕先生心里暗笑。
    “这不才一天嘛！我要的是你的一生啊，傻瓜……”慕先生想起一大早，有人从法国巴黎给他的慕太太发来早安问候短信，就非常不舒服，再加上酒精的些许作用，他就势压在了慕太太身上……
慕先生知道，他如今深爱的这个女人身上，有无数以他现在的能量竟然都不可知的秘密，可是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她，还爱得无法自拔，非卿不娶。
“慕太太，你我何时完婚？我这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战役过后是另一场战役，慕先生期待这次慕太太能有不一样的回答，爱上一个神秘的人，对于慕先生而言，就像开着宇宙飞船，好像随时会迷失，却实在极具挑战，比他以往做的任何一次实验，组织的任何一次研发都要刺激得多。
“我不喜欢结婚。”一说到这件事，慕太太就会用这句话搪塞。
“你已经在私底下把慕太太这个身份做得很好了，现在只需要走一个官方的程序，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旅游，去逛街，去看电影，去做所有我们喜欢的事，那样不好吗？”
“我不需要那种身份，我只想安静地陪你，在你身后陪你，能陪一天是一天。”
“妮儿，你告诉慕先生，你是不是哪个时空穿越过来玩弄我的？你说慕先生是你的天，是你的天神，是你的信仰，可是慕先生屡次求婚，你却屡次拒绝，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完美解释，要不然你就给我重新定义天，天神，和信仰。”慕先生用力地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无法理解一个确实爱他到可以用自己生命去换的人，怎么一提到结婚就是不肯。这里面的逻辑，他实在想不通。
慕太太不敢再直视慕先生的眼睛，她觉得就算以慕先生此时的智慧，恐怕也无法科学地理解她的出现，所以，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慕先生，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慕太太低眉轻语。
   “我们在一起半年了，半年了，我没见过你的一个朋友，你的一个家人，甚至连他们的一张照片都没有见过，你总说你不愿意暴露隐私，可我却恨不得和你分享我世界里的所有，你到底还有多少不能为我所知的秘密？”
   “你所有的分享都是你自愿的，我并没有逼你。”
   “你，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哪有人谈恋爱像你这样的？”
慕先生今晚在宴席上又被问及太太一事，他心里早已不是滋味。现在又得到这些令他失望的答案，急得什么话都想脱口而出。
他在最巅峰的时候，被调至此，自那个时候起就被定位为改变整个地区“大飞机制造”产业结构的灵魂人物，虽说他如今住在特供房，出门有专车，可是他却始终不置业，也不买属于自己的车，甚至第一段婚姻结束了数年，都迟迟未有再成家的动作。已经有人暗示过他，说他如今给人一种随时就会离开的感觉。如此下去，恐怕会对他将来的发展不利。
“我想要一个家，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深爱我的你，你就不能让慕先生安心在此奉献终生吗？”慕先生有些激动了，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妮子，在婚姻大事上，却如此不肯如他所愿，而且从来没有一个能说服人的借口，关键是，他竟然还屡次包容。现在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敷衍理由，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你如何能保证你的第二段婚姻也成功呢？你这么睿智，这么优秀，第一段婚姻还不是那么不如意？”被表白之初，慕仰止就把自己上一段不成功的婚姻和盘托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她清楚他的所有，他想让她看到他的“真诚”。
   “你不要和我扯这些，怎么啦？让我再回忆那些不开心的往事，你就开心了？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比较的，尤其是感情。这个世界上，像你我这样的两情相悦，三观吻合，还不足以让你珍惜吗？那么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情？”
慕太太默然，拿起车钥匙就想往外冲，慕仰止一把抓住她的手，怒吼道：“不要再和我玩这招，不想结婚就先不结婚，我给你时间还不行？”
慕仰止脑海里都是上次慕太太因为同样问题夺门而出差点车毁人亡的画面，心有余悸。
 
                       003
     慕仰止在会议室开会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前段时间他太忙了，忙着申报材料，忙着对接企业，忙着出国考察……疲倦之余，除了沉迷艾妮对他的崇拜和爱，他几乎从不考虑除她本身之外的其他问题，对于她简直是无穷无尽的信任，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是信的。
会议结束后，他拿起手机，找到一个人。
这个人是上次在首长办公室的时候碰到的，他们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慕仰止坐立不安地等着消息。
   “慕兄，你提供的信息确切吗？”微信里，显示了这样一条信息。
   “怎么，查不到？”慕仰止心里一沉，果然不出他所料。
   “根据你提供的姓名和你所提供的生日信息，我们在本地户籍上并没有查到任何信息。”
   “别的地区能查到吗？”
   “本省之内都没有查到。”
   “那说明什么？”
   “她的信息有可能是假的，或者她早已把所有信息都转移出去。比如说，她移民了，并且没有再保留中国国籍了，这样她在国内，也是查不到信息的。”
……
慕仰止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清醒了很多。他望着镜子里的那张自己的脸，可是脑子里都是艾妮的影子。
慕仰止第一次见到艾妮的时候，是在北宁大学的学术报告厅，当时他做的是全英文报告，这所大学虽在全国各方面都排名靠前，但在国内这种汉语环境为主的氛围里能够把他的报告全部听下来并表现出极大兴趣的学生还是很让他惊喜和欣慰的。
艾妮就是其中之一，她坐在前排，不但听，还时不时做笔记。
报告结束后，她马上追了出来，硬是要他的签名，还有联系方式。    慕仰止虽然一直被科研界和学术界称为颜值担当，但真的有人如此追“星”，他还是觉得很新奇，印象里没有遇到这么大胆、这么热烈的学生。他向来看起来高冷、严肃。
   “慕教授，我叫艾妮，我很喜欢您今天的报告，但是，我有些问题不是特别明白，我能不能冒昧地要您的讲义？”她穿着一件并不怎么庄重的红色裙子，脚上还穿着凉鞋，小腿黑黑细细的，整个人看起来略显憔悴，虽说是学生，但看着年纪已经不小了，这是慕先生对她的第一印象。
   “你是哪个教授的学生？”
   “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我是《科学报》的记者。我本人对飞机的一切都非常感兴趣，我能要一下您的联系方式吗？如果您现在不方便，我可以自己去找您拿讲义。”
慕仰止似乎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他把自己的名片给了她。第二天，他就带队出国考察了，几乎把这事忘了。她也并没有加他微信，当然名片上面留的电话并不是私人电话，助手会筛选过后帮他转接，他一出去就是半个月，期间，艾妮似乎也没有联系过他。
第二次见面，是在另一所大学的门口，助手把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有点惊讶。
   “慕教授，我打您电话，都是您助手接的，他说您在国外出差，今天刚回来这里，真是太高兴了，我读完了您所有的论文，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您方不方便给我几分钟时间，拜托您了。”
    大学门口，人来人往，穿着粉橙色裙子的艾妮显得有些青涩。比起上一次，她气色好了很多，这样的她显出了年纪轻轻的模样。
   “慕教授，这个您先拿着，过几天您生日了，您又经常出差，这是保平安的。”
   “生日？”慕仰止已经多久没过生日了？他自己在心里算了一下，确实过几天是农历生日。他看着眼前这个可以称得上陌生人的女子，嘴角开始上扬，整张脸舒展开来。
   “我看了您所有的论文，顺便看了您的资料，谢谢您收下我的礼物。”
   “应该是我谢谢你，已经很久没有人给我过生日了。”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慕仰止的心都是暖的，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开始为她柔软了。
   “您要是不介意，我请您吃饭，好不好？我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
   “今天不行，但我生日那天，我请你吃饭吧，收人礼物总得还个礼，谢谢你这么有心。”
   “真的吗？是真的吗？太高兴了，真是菩萨保佑啊！不枉我痴痴等了慕教授这么久……”艾妮微微倾斜身体，双手握在一起，做出祈祷的样子，笑意盈盈，就连弯弯的眼睛里都盛满笑。慕仰止在那一刻，看到了艾妮有别于他身边所有人的可爱和真诚。
生日那晚，慕仰止领略了这人世间最美妙的知己相逢，他没有想到，一个女子，可以如此懂他，进而把崇拜表达得如此让人愉悦。
   “慕先生，我想知道，飞机在飞行过程中，飞到了另一个时空，这种事情，您遇到过吗？”
“目前来说，还没有。你这小脑瓜子想的事情还很有趣，科幻小说看多了吧？”严谨一直是慕仰止科研、乃至待人接物的态度，但在艾妮面前，他很放松。
“没有遇到不代表不会发生，对吧？”艾妮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种几率，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几乎为零。”
“如果确实发生了，那飞机上的人，还可以回到她原来的时空吗？”
“武侠小说里，通常是会有解药的，能飞到另一个时空，应该就能飞回原来的时空。”慕仰止笑着说了个比喻，忍不住就摸了一下艾妮的头。
“我就觉得嘛，一定可以的。那慕教授，你以后研究的方向，可不可以往这方面多深入一些？”
“可以啊，你来当助手吧，这么有想象力，不搞科研可惜了。”
……
慕仰止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彼时，他觉得完全是笑谈的话，如今却细思极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