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一眼万年，一飞五年。五年的时间，竟然只是一架飞机的飞行时间。艾妮虽深信时间的神奇，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倍感魔幻，这种无法对人言说的感觉让艾妮身上自带神秘气质，这种气质估计也是慕仰止深深迷恋的，他总说她像个宝藏，有很多未知待他去解。自从和慕仰止在一起后，她就极力隐瞒自己这怪异的来历，好在慕仰止忙得没有时间追究她的所有来历。
艾妮对于2011年的记忆，停留在决定启程去看偶像的那一天。那是记忆里，天气最好的一天，艾妮喜滋滋地用了一句“天有异象”来表达难得遇到好天气的心情，诸事搞定后，和家人象征性地告别，她就登上了前往日本的飞机。
艾妮最喜欢在飞机上睡觉，那一次当然也不例外。她以为睡醒就会像以往的任何一次抵达目的地。可是，她那句“天有异象”一语成谶……
航程到了一半，夜幕降临了，仿佛伸手出去就可以抓住星星，艾妮兴奋得拿起相机一阵狂拍。不久，那些星星在离机窗越来越近的时候，飞机却仿佛是遭遇到那些星辰的强大撞击，整架飞机剧烈震荡起来，用颠簸二字来形容都不为过。飞机上的工作人员不断安抚乘客，但是艾妮并不以为然，她还是单纯地以为只是遇到了较强的气流，直到空乘人员拿来了纸笔，让大家写下自己想说的话，她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
艾妮当时觉得荒唐至极，这相当于“遗言”啊，多不吉利，可是飞机在接下来的几秒钟，越来越失控……艾妮听到耳畔不断传来尖叫声，还来不及写点什么，就感觉有股巨大的吸力要把她吸走了，她闭上了眼睛，紧紧抓着自己的随身包，即使是死亡，也要体面一点，那是艾妮当时唯一的想法……
巨大的声响和撞击让艾妮来不及说出：“东叔，我爱你”就已经昏迷过去……
每每回忆至此，艾妮的头还是止不住地痛，甚至每晚睡觉都不踏实，慕仰止为此总是牺牲自己的睡眠来安抚她，而她只是说是童年的阴影所致，至于是什么阴影，她始终不肯言说，慕仰止也只能在她惊醒之时轻抚她的额头，因为她总说头痛欲裂。
再次醒来的时候，艾妮已经躺在了医院，艾妮永远不会忘记，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她正对面的墙壁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的是2016年10月27日。艾妮环顾四周，不是日本，不是欧洲任何地方，却意外地发现是她的故乡！
以她自己对平行时空的向往，艾妮自己不得不承认刚发现这些时空巨变之时的惊喜，她的害怕几乎可以忽略，甚至还有些许的兴奋。
当医护人员发现她苏醒过来，让她再去复查时，她直接提出已经可以出院了。
为了在这个已经疏远许久的故地有点联系人，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她问了医护人员一句：“是哪位好心人把我送来的？他垫付了多少？我到时候好还他。”医护人员告诉她，她是在机场附近出的那起集体交通事故中的伤员，如果觉得没什么问题，家人又方便的话，可以让家人来把她领回去。
“集体交通事故？”
“你命真大，其他人在翻车中伤亡都很惨重，只有你，倒只是昏迷了，经过认真检查，外伤一处也没有。对了，你还有个包在门卫室，等下记得去取。”
艾妮并没有犯任何迷糊，她的随身包还在身上，另外那个包难道是她的行李箱？到此时她才觉得有点神奇，她到了另一个时空，居然连行李也跟着过来了。
可是等她拿到包裹的时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她的东西，可能是伤亡事故中其他人的，不过里面的一切都是她在现下非常需要的，她自然不可能再还回去。
艾妮巧妙地利用了里面所有的东西，完成了她在当下时空的生活起居。
她没有搜到任何当初她飞行的那架飞机的任何信息，更离奇的是她竟然也联系不上她在欧洲的家人，这让她很不安，她迫切想要明白这其间发生了什么，因为以她的所知，已然无法为自己解答。
为了找寻答案，她想尽办法去当地的《科学报》当实习记者，继而到处寻觅机会去接近这方面专家的机会，慕仰止是她最大的目标，纵使对平行时空这样的穿越早有梦想和期许，但是如果以失去家人为代价，艾妮心里还是极其失落且痛苦的。每每想起父母、丈夫、儿子那焦虑不安的样子，她就恨不得马上再穿越回去，告诉他们，她很好。可是这样的机会，她知道不会那么轻易就再次出现，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几率也几乎可以忽略，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想放弃。
她没有忘记过家人，可是在和慕仰止的交往中，她却把原先的那些企图渐渐忘却，因为慕仰止一直是真心在待她。一开始说要做他生活助手，照顾他起居，结果到了最后，都是慕仰止像带小孩在带她，且不说艾妮早已不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单就这消失的五年，就让她的记忆和感知断层得厉害。
她不想对慕仰止撒谎，所以她陈述的那些故事都是真实的，只是她说的所有事情都是发生在2011年或者之前，慕仰止但凡有一点想要查她，她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可是慕仰止没有怀疑过她，从未怀疑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切。
她说自己是本地人，但是，她的记忆都是许久以前的，很多时候，慕仰止问她当地的情况，她也只能靠回忆和急智来解围，好在慕仰止也算新来乍到又鲜少深入民众生活，且又深信她，她才能把一次次的尴尬化解。
她说家人都在外地，所以她一个人独居。
她说她宅在家里写稿，所以，她也没有多少朋友。
她说，她的世界只愿意有慕先生一人……
慕仰止听着她像说情话那样描述所有不合常理的情况，并未多想，却总是说：“好美，真羡慕我妮儿能这么自由自在地只做爱情这件事……”然后紧紧搂住她，感谢上苍这么厚待他。
                       005
艾妮知道总有一天，所有的事情都会败露，她多希望自己说的那些事情，都发生在她和慕先生生活的这个时空。
“艾妮，我有些问题想问你，我信你嘴里说出来的一切。只要你说，我就信。”慕仰止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和她对话。
“嗯。”艾妮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慕仰止好几天没回星月阁了，她打电话撒娇，他也只是说在忙，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以前无论多忙，只要她一撒娇，慕仰止再忙再晚都会回来。艾妮隐隐觉得，自己和慕先生的缘分要到头了。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慕仰止倒了一杯酒，拿在手上。
“我就叫艾妮。”
“好，妮儿，我信你。”
“你来自哪里？”慕仰止把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我出生在这里，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来自这里。”
“你不要和我扯这个，在这里，根本查不到你任何信息！”慕仰止这几天做了些调查，他感觉自己终于要爆发了。
“我是后来到的外地。”艾妮的眼睛里开始噙着泪水。
“外地？还是外国？你在出入境那里的资料倒是很多啊！艾妮同学！”
“我和父母亲去了欧洲。”艾妮的心开始往下沉了。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所以你说，你的家人不在这里，所以你说没有朋友，就是因为他们都在国外，是吗？可是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没有隐瞒，我只是觉得大家见面的机会可能很少，所以没有必要多提。”
“什么叫见面的机会很少？是你根本就不想和我长相厮守编出来的理由吧？你早就在欧洲定居了，你现在又来撩我，撩得我非你不娶，可你呢？从头到尾都在拒绝，到底是什么理由？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你要玩死我？”慕仰止红着眼对艾妮声嘶力竭。
“我……”艾妮知道自己一旦说出真相，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可是不说，她又不忍心慕仰止这般痛苦。
“你不用支支吾吾，你尽管说，你说什么，我都承受得了，反正我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慕仰止又倒了一杯酒，自从在出入境处查到艾妮很早之前就已经移民到欧洲后，他的心情就没有平静过，他暂时没有查到更多，但是，这个小妮子放弃国外那么优渥的条件就窝在他身边，又不想和他结婚，到底是为了什么？
艾妮决定把一切都说了，即使回不到原来的世界，能在这个世界和慕先生有这么美的一段爱情，她感到此生也无憾了。
“慕先生，这段话说完以后，我们的缘分可能就尽了，但是你既然这么想要知道真相，我就告诉你。我要你保证，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影响自己的身体，我一直希望，即使我离开了你，我也要帮你留下一个健康的身体。”
“你说吧，我希望这次，你能给个让人满意的解释。”
“我来自过去，我的过去定格在2011年了，我从欧洲坐了一趟飞机想去日本看东野圭吾，但是飞机在一半航程的时候，就出事了，我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当我醒来，时间是2016年的10月27日，而我还在自己的故土。你也看到了，我对你的大飞机比你自己都感兴趣，虽然我一直深信是有时空穿越这件事的，但我在另一个时空已经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我无法启齿这所有的一切，因为我知道，你爱我，比我爱你更甚……”   
艾妮以为自己会崩溃，会泪如雨下，但，说这些的时候，她却意外地冷静，压在心里半年的大石头终于搬走了。
“妮儿，你又发高烧了吗？你说什么胡话？”慕仰止直视着艾妮的眼睛，这怎么可能？艾妮是上天派来打他的脸的吗？可是他了解他自己的妮儿，他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就知道，她没有撒谎，没有编故事。何况这个故事，一般人也编不出来。
“慕先生，你仔细想想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用上这个前提，我所有那些不合逻辑的事情就都解释得通了。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只是想解开大飞机的所有谜团，但后来，我陷进去了，我甚至不想回去了，我想这一生就这么和你过，你每次求婚，我都幸福得想要流泪，可是我拿什么身份和你结婚？我怎么和你结婚？”
慕仰止把脸埋在了自己的双手里，这半年美好的一切，竟然来自这么荒唐的开始，她真是从别的时空穿越过来玩弄他的，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啊！她在沙发上为他抚平眉间紧锁的皱纹，她为他手洗的每一双袜子，每一件衣服，她笨手笨脚给他做的每一餐饭，她带着他走遍这个地区的所有美丽景色，让他原本繁重无味的生活有了滋味，她和他饭后散步聊的所有故事，让他觉得他用另一种方式参与了她的人生……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地存在过啊！可是这个他爱的人，竟然是别人的妻子，还是从过去穿越而来的。这让他如何是好！纵然他强大无比，可是此刻，不得不接受自己脆弱不堪。
“慕先生，我可以走了吗？”艾妮提了一个行李箱出来，两行泪挂在惨白的脸上。
“你去哪里？”慕仰止也想放声大哭，可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只想解决问题，像解决所有难题那样去面对。
“不知道去哪里，我联系不上我的家人。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联系不上他们。”
“在这里，我才是你的家人！你这个傻瓜，你在2017年，你怎么可能和2011年联系！”慕仰止看着艾妮小小的身躯，所有的情绪都上来了，如果真是上天给他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那就接受吧，他太明白自己了，这一生，再也不会有人让他如此动心了，如果艾妮就此离开，那他的幸福，他的后半生都将是孤苦。
“可是，我在过去有婚姻，我给不了你要的婚姻。”
“我要的是你，是你永远能在我身边啊！我总是要你发誓，要你听话，是因为我总觉得你随时都要离开我。”慕仰止太害怕那种感觉了，艾妮身上就有那种气息，好像随时就会消失，如今想来，那种气质，可能来源于她原本不属于这里。
“可我不确定，我什么时候会再消失，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再穿越回去。”
“我只问你，你爱我吗？你想和我在一起吗？”慕仰止此刻最无法接受的是，他的世界，没有艾妮，至于其他的，他觉得自己总能解决。
“慕先生，我爱你。我爱你，爱到我舍不得多加一个很字。”
“既然老天爷已经把你赐给我了，那我请老天爷再帮我一次，帮我永远地留住你。”
艾妮泪如雨下，她紧紧地拽着行李箱，生怕自己被那些神秘的力量再次带走。
 
“慕总，2011年欧洲那架飞机凭空消失的资料已经全部被封锁了，大家都不愿意再多谈，你为何还要重启再查？”
“飞机，也许不只是飞机。”
“慕总，你说什么？”
“我只想让所有的飞机都能把人带到爱人的怀里。我也不想还有飞机会再出现那样的事情。”
“你最近怎么了？要不是老同学了，我真怀疑你是不是魔怔了？”
“你是否有办法联系到当时那架飞机上旅客的家属？”
“所有旅客的家属应该都已经接受了那样的悲剧了，没有必要再对他们进行二次伤害了。”
“我想查一个人的家属。”
“这个要费很长的周期，而且也不保证能联系到。”
“我可以等。”
 
两个月后，慕仰止收到了这样一条信息：“慕总，你要我查的那个人，根本没有在那一趟航班上。”
 
慕太太总是做一个相同的梦。过去的六年，几乎每一晚，都做这个梦。自从六年前去了一趟欧洲回来，她总是梦见自己是从过去穿越来的，还梦见和慕先生各种离奇的事情，她怕得要命，还好每次醒来，慕先生还在身边，还像从前那样告诉她：“妮儿，是我，我是慕先生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