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6- 瓜香漫漫忆流光

宋朝方一夔《食西瓜》里写道：“香浮笑语牙生水，凉入衣襟骨有风。从此安心师老圃，青门何处问穷通 。”真是一首漂亮的吃西瓜诗，看得人犹如三伏天吃了一颗瓤口极好的西瓜，顿生无限喜悦和满足。可见这位诗人是一位有慧根的人，从吃西瓜这样的生活小事中都能获得巨大感悟，决定不再执着于功名利禄，安心田园生活，享受平淡自在的人生。

我也是一个特别爱吃西瓜的人，而且喜欢将一颗西瓜一刀切成两瓣儿，抱着半颗坐下来，老神在在、不慌不忙拿勺子挖着吃，一勺子接一勺子往嘴巴里塞西瓜，甜蜜清凉的汁液顺着喉咙涌向四肢百骸时，一种坐拥天下的豪横之感油然而生。

过往的生命历程中，留下的一些关于西瓜的场景，如同璀璨的珍珠，在岁月深处绽放出温柔明亮的光芒。每当想起，那些画面便鲜活地浮现在眼前。

说起西瓜，第一个跳入脑海的人物，是鲁迅先生笔下的少年闰土。在绍兴的月下瓜田，银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少年闰土手持钢叉，向偷吃西瓜的猹奋力刺去。小时候课本上的插图，是我们童年的欢乐源泉，同学们用充满童趣的画笔，将闰土的形象变成了各种搞怪版本，如今回想起来，各种怪模怪样的闰土，仍让我忍俊不禁。

和闰土一样，小时候的我，也有过在西瓜地照看西瓜的难忘经历。那时，我所居住的北关村的左邻右舍都会种几畦西瓜。放暑假时，照看西瓜成了我们小孩子的“美好任务”。每家每户的瓜地都有一座用木头搭建的棚子，离地一米多高，有点像少数民族的吊脚楼，既能防潮又能防蚊虫蛇蚁 ，中间铺着木板，搭出一个简易床铺，就成了我们的“秘密基地”。

对大人们来说，看瓜是个不得已的苦差事，尤其夜间，被蚊子叮得受不了。可对我们小孩子而言，去瓜棚照看西瓜，是逃离大人管束的欢乐时光。三五个孩子在凑在瓜棚里肆意玩闹，跳上跳下，戏耍搞笑，不亦乐乎。玩累了，就去瓜地里挑个西瓜，当场切开，甘甜的瓜瓤瞬间驱散了夏日的燥热。我经常和我家隔壁大我一岁的邻居小姐姐去她家瓜地看瓜，亮红晌午，太阳高照，我俩在瓜棚里肆意玩闹，玩累了就和衣而卧，睡得鼾声四起。现在想来，就我们那没个正行的状态，哪是看瓜，分明是给偷瓜的人提供了便利。不过那时候乡邻多淳朴，即便有人顺手摘个瓜，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想想，两个十岁左右的漂亮小女孩独自在瓜地看瓜，要是真遇到坏人，那可太危险了。但那时的我们无忧无虑，尽情享受着照看西瓜的快乐。小小的瓜棚里，我们唱歌、聊天、畅想未来，看着绿油油的瓜地，心中满是对未来的美好向往，这段看瓜的经历，成为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结婚后，也有一段关于西瓜的趣事。一天，我和老公在小区附近的沙渠农贸市场，准备买颗西瓜解暑。烈日炎炎，我的杨先生在一板车西瓜前挑得不亦乐乎，他挨个敲西瓜，“嘣嘣”声不绝于耳，每一个都要仔细检查，一车西瓜被他敲了个遍，他还迟迟做不了决定到底选哪一个。我在一旁被太阳晒得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他随便选一个，可他不为所动，我行我素，照样慢悠悠地沉浸在自己的挑瓜大业中，丝毫不理会我的焦躁急迫。卖瓜的农妇看出我的焦急，笑着对我说：“你就让他挑吧，挑个西瓜都这么上心，当初挑你的时候，那不得千挑万选才选出来让他满意的你呐！” 农妇的这句话，像一阵清风，瞬间抚平了我的焦躁。是啊，挑西瓜都如此认真，选老婆肯定是慎之又慎才选了这么出类拔萃的我吧。嘿嘿，想到这儿，我不再催促，任由他慢慢挑选。最后我们带着挑好的西瓜回家，至于这瓜好不好吃，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农妇的这番话，我得记一辈子。

忆起西瓜，外婆的身影便在我心头浮现。那句她常念叨的 “有奈无奈，瓜皮就菜”承载着独属于外婆的岁月印记。小时候，一家人围坐吃完西瓜，外婆默默起身，把丢弃在一旁的西瓜皮逐一捡起。她用清水把收集起来的西瓜皮仔仔细细地搓洗。洗干净后，她拿起削土豆皮的刀，手法娴熟地将外层翠绿坚硬的瓜皮削去，动作轻快又利落。紧接着，她又把带有少许残留红瓤的内侧部分削去，直至瓜皮呈现出近乎纯净的白色。随后，外婆将处理好的瓜皮放在案板上，切成薄如蝉翼的片状，均匀地撒上一小撮盐。不一会儿，瓜皮里的汁水就被盐逼了出来，她轻轻倒掉渗出的汁水，接着在瓜皮上滴上几滴香醋，淋上些许香油，切一点蒜末，再用筷子轻轻搅拌均匀。凉拌西瓜皮，是夏日里一道清爽的小菜。外婆总会端来这盘小菜，搭配上陕北特有的小米熬制的小米粥，金黄的小米粥散发着浓郁甜美的米香，凉拌西瓜皮清爽可口，二者相得益彰，吃得我们唇齿留香。

如今，很多年过去了，每当遇到着急的事情，我都会想起那位卖瓜农妇的智慧，告诉自己不要着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而外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用她的智慧，将看似无用的西瓜皮变成餐桌上的美味，不仅填饱了家人的肚子，更传递着她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家人的关怀。

生命中与西瓜有关的美好故事，承载着我不同阶段的回忆，这些回忆是生活给予我的丰美馈赠，岁月的流逝中，每每想起这些馈赠，我都能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清凉与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