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婆总是安静的。春日柳絮漫天时，她会坐在丁老头身旁择着豆角，豆角丝拉得老长，她对着阳光眯眼笑着；夏日雷雨来前，她默默收起摊前的工具，整整齐齐码成一排；秋日落叶在路边打着滚，她便拿起竹扫帚把落叶扫成堆，扫到老伴脚边时，总轻轻地把老伴脚抬起。最动人的是午后，她看老头修鞋的眼神 —— 像深不见底的潭水，温柔得仿佛能溢出涟漪。有次老头低头穿线，鼻尖沾了块鞋胶，她伸手拿着手帕去擦，手帕刚碰到脸颊，两人同时笑起来，皱纹里落满阳光。
后来林阿婆中风坐了轮椅，摊前的高椅换成了矮凳。她不再择菜，只是把保温杯抱在怀里，看老头的眼神却更沉了。当风把碎发吹到她脸上时，老头会放下手中的活，用粗粝的手掌替她把碎发捋到耳后。指尖划过她松弛的皮肤，她像年轻时那样，漾出几许羞涩，微微红了眼眶。修鞋摊前少了闲聊声，却多了无声的默契：老头锤钉子的间隙，总会担心地转头望她一眼；她则微笑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那些埋藏在心底没说出口的话，早就在对视里长成了藤蔓。
那年深冬，巷口的修鞋摊忽然只剩丁老头一人。灰布棚在寒风里抖得像片枯叶，他身旁放的那只木椅，空空站立着，椅面上落了层薄灰。没有顾客时，他盯着巷口那棵香樟树，眼神空得像口枯井。有一回我路过，见他从工具箱底层摸出块褪色手帕，手帕上绣着一对鸳鸯，他用指腹反复摩挲着，忽然抬手揉了揉眼睛，袖口的补丁在风里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