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去了,今天似乎回来过。闷热,从早上延伸向下午。梦里有简单的场景,我终于迈出那扇门一步,却把自己吓醒,退了回去。
现实里,我提着尿盆,轻松地拉开门,走了出去,那样的纠结并不存在。阳光覆盖掉一半的院子,沙发的状态很好,明亮而又大度。我坐在上面,好像被它抱进怀里,乖乖吃完早饭——一个小月饼和一碗粥。出门前给几盆花草喷了水,有被照顾到,它们立马精神,枝叶间放出光来。真羡慕它们,一动不动,整天发呆,不用上班。
单位门房阿姨的孙子来好几天了。女同事们轮流抱他,逗他开心。只要有人抱,他就伸手过去。女人们笑着说,这么小就懂得喜新厌旧。我也试着抱他,他躲到奶奶的肩膀后面,我摸他的后背,他就开始哭。女人们又说不爱男的抱。不光喜新厌旧,还重女轻男。有个孩子,环境变得欢乐很多。世界好像围着一个小人儿在转。
门房阿姨的廉租房申请批了,她难掩激动,嘴里重复里几次“呀”,眼睛里藏起眼泪来。她说,申请五年了,终于——呀呀呀。上个月吧,临时工艳红得知儿子能上高中,太激动,全身发抖,逢人就说:嘉祥考上了,嘉祥考上了。她跟姐姐说,她姐说二楼都听见了,不要激动,压稳。上半年他都睡不好,整天想孩子考不上怎么办。
人在失常中能看见一些特别明亮的东西,她们像被雨水亲吻过的叶子,暂时远离麻木,唤醒失去已久的部分,身体语言难以掩饰内心对这个世界的爱恋。
我发现自己并不怎么爱这个世界。或者说,谈不上爱,就那样。爱不爱,人都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也没有恨。中午回去晒了被褥。昨晚收的太迟,返潮,睡前开了电褥子。睡得很好,梦里也没出现一个爱着的世界。我想我是爱着这个家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毫无保留地做我自己,也不是,我也想没想要做一个我自己出来,可以说毫无保留地表演吧。
今天要记得早点收被褥。第二个台阶下有一只棕色蜗牛壳,里面没有蜗牛。我觉得好看,装进兜里,据为己有。下午打完卡,我去体育场晒太阳,在椭圆机上躺了好一会。躺一会,做十个仰卧起坐,我能感觉到我的腰越来越有弹性。躺着看天空的感觉太好了,好像驾驶着肉身在翱翔。
体育场保安坐在了我的身旁。以前写软笔的时候见过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每天写字,写的是行书。他说以前写点文字,类似感想、日记这些,好多年不写了,过了五十岁,什么都觉得那样,那样——都没意思,什么都能接受,接受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我摸进裤兜,不知道说什么好,觉得现在每个人说的都好像是对的。我摸到了家里的钥匙,还有那只小蜗牛。我把小蜗牛拿在手里把玩,说话的欲望没有那么强。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生活逻辑,这样每个人方能自洽,生活得以安宁。
“这是小蜗牛的家。”
它离开家,或许死掉了。他是第二个和我说话的人。还有一个人是在路上遇见的,他说下午穿短裤会冷。我以前找他请假,他批了,每次见了他,我都想过去打个招呼,说声谢谢。
路过新盖的小学,我将蜗牛壳放在门口石头上,不知道有没有小朋友看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