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西红柿情有独钟。
小时候零食不多,西红柿是夏天最难忘的美味。经常放学到家,我妈还没回。饥肠辘辘的我就会拿起灶台边的西红柿,一口气啃好几个,既解渴又能填肚子,酸甜可口的汁液让年幼的我无比满足。
再到放暑假,整天呆在家里,常常觉得无聊,我妈就会端出一大盆糖拌西红柿解馋解暑,几乎每次吃,都觉得是无上美味,尤其最后留在碗里的西红柿糖汁,简直能甜到心里去。
那时的西红柿没有科技与狠活,天生天长,非常便宜。即使像我妈那么俭省的人,遇上我肆无忌惮吃西红柿,她也从没心疼过。记得每年八月末或九月初,菜场里的西红柿多得一堆一堆卖,大概一分钱就能买一斤,这时候,我妈会一篮一篮买回家,但大家无论怎么买,都赶不上西红柿腐烂的速度,上学路过菜场总能看到烂得一堆堆的西红柿。好可惜啊,我心里想。
转眼几十年过去,我还是喜欢吃西红柿,但现在的西红柿我再也不想生吃了,不酸也不甜,用我妈的话说“木匝匝的”。想想我爸妈身体都不好,也出不了门,只能给他们找点好吃的。尤其我爸爸前列腺问题还挺严重的,番茄红素对前列腺是极友好的,所以今年我一心想找点好吃的西红柿回来。
先在京东找了下,直接放弃淘宝,总觉得京东还是会品质更好一些。我选中了一个专卖全国各地优良农产品的店,下单了里面的新疆西红柿。多年前,阿宇骑自行车游新疆,专门打长途电话说路边的西红柿有多好吃,可惜在路上,不然买上一堆坐飞机带回来。他强调,新疆西红柿是全世界最好的西红柿,西红柿酱都是出口的。
所以,我一直没忘。第一次收到新疆西红柿,打开来果然闻到久违的果香,下锅炒鸡蛋,阿姨说没加一滴水,炒出好多红艳艳的西红柿汁,俨然是小时候的味道,酸甜可口,比以前超市里买的好吃太多了。
我也生吃了一个,还不错。只是我有个疑问,为什么发货地点是西安?不应该是从新疆发货吗?但我也没多想,过了几天又下了两单。其中一箱西红柿,我要送给楼下的伯伯。
伯伯特别爱种花,在天台种了许多花草,时不时就会送一盆放在我家门口。伯伯比我爸爸还大几岁,但特别健康。他们都是那个年代少有上了大学的高级知识分子,伯伯的专业是地球化学,从中科院退休,他养花有点做实验式的讲究。整整齐齐,还有各种标记,记录扦插时间等。
没想到这两箱西红柿翻车了。我下的两单,一个是精品装,一个是大果装。我第一次下单的就是精品装,要贵几元,我想肯定好一些,准备送给伯伯。我自己的那箱打开,拿起一个西红柿细细闻,不仅没有第一次的果香,还有一点刺鼻的味道。也不像第一次的西红柿那么红,有点粉砂砂的样子。我联系了客服,问为什么西红柿好像不太一样,客服坚持说就是同一种,我问为什么不是从新疆发货,客服说是多仓发货。我让客服提供是新疆西红柿的证明,他第一天不发,第二天还是没发,我没时间跟他们掰持,不了了之。我们还是继续做西红柿炒鸡蛋,好像跟第一次的西红柿差别也不大。
第一天收到西红柿,我想精品装应该没问题,我送到四楼门口,给伯伯留言说明是新疆西红柿,味道不错。没想到过了两三天的一个中午,伯伯抱着那箱西红柿来家里了。伯伯说这个西红柿他吃了一个,没有籽,不能种植。总之伯伯的意思就是这箱西红柿他不要了。我根本没听懂,我跟伯伯说,他想种西红柿,我可以买些西红柿苗,感觉伯伯还是讲客气,我又跟伯伯安利这个西红柿炒鸡蛋,一滴水都不用加,炒出来可好吃了。
当时,家里正在吃午饭,我邀请伯伯一起吃饭,尝尝饭桌上的这道西红柿炒鸡蛋。面对我的热情,感觉伯伯妥协了,他摇头说家里饭已经准备好了,抱着那箱西红柿回去了。我送伯伯出门,他忽然跟我说,这个西红柿没有籽,估计是那种三倍体,或者四倍体。
我依然没听懂,还在跟伯伯聊种花的事儿。我也好喜欢种花呀。
回到家,把午饭吃完,忽然有点回过神了。三倍体、四倍体不就是科技吗?我虽然是化学专业,但还记得一点常识,我们人类和动植物细胞的染色体一般是二倍体。三倍体和四倍体是通过科学干预的方式所得,这样的西红柿只能收获,但不能育种生成下一代。哎呀,敢情爷爷是没看上这种西红柿呀,我还以为爷爷讲客气。
真是不好意思呀,本想说“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可我把科技与狠活回报给伯伯了。
这下,我对新疆西红柿祛魅了,不管这是不是真的新疆西红柿,我也不想搞清楚了。因为在今天,为了获得高产量和高回报,很可能新疆西红柿就是爷爷口中的三倍体或四倍体,甚至转基因都可能。
另外,普通农民多半会从种子公司买种子,他们自己也不能分辨究竟是不是有科技与狠活。我再去翻淘宝,发现有一种西红柿就叫黄金籽,是几位农业大学的博士自然培育的,熊蜂授粉,里面有很多西红柿籽。期间跟小区里负责团购的邻居聊了一下,他推荐我买恩施西红柿,他说这个农场的负责人特别重视食品安全,我一定不会失望。有邻居背书,加上这是湖北本地的西红柿,我还是放弃了黄金籽,团了恩施西红柿。
收到发现西红柿比较小,有点软,生吃比第二次的新疆西红柿更好吃一些。之后,我在淘宝上看到有从新疆发货的新疆西红柿,描述中专门提到有西红柿籽,忍不住又买了一次,我就是好奇,新疆西红柿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还不错,另外这个西红柿收到的时候也有点软。我这才发觉,正常西红柿那么红了,应该会发软。那种红得鲜艳欲滴,却硬邦邦的西红柿,估计都用了催熟。
但是所有这些西红柿生吃都没有小时候西红柿那种酸甜甘润的味道,没那么好吃。尽管这些西红柿可能身价已经翻了几十倍,我买的这些西红柿基本十元一斤上下,小时候的西红柿大概一毛钱、两毛钱一斤?
前几天在微信里刷到云南的老品种西红柿,说是大地西红柿,并且可以留种,我又买了一些,今天送来,又大又扁,每个西红柿都有些形状不规则,外皮也不那么匀净,有点坑疤,不像之前都清一色的圆滚滚、光溜溜。西红柿上还有一道又一道棱,说是马蹄西红柿。另外,大部分西红柿都很软了。我洗了一个吃,天呐,怎么这么好吃呀,这么多年让我魂牵梦萦的西红柿味回来了,酸甜可口,汁水丰富,吃一个止渴生津。
我简直激动了,尽管我爸妈都刚刚吃完晚饭,我还是把我妈从房间里叫出来,让她马上生吃一个西红柿。给我爸切开半个,爸爸饭量大,而且有糖尿病,最后只给他四分之一。再让阿姨吃,不用说我妈和阿姨都觉得好吃。
等猪队友回来,先让他吃晚饭,然后请他吃西红柿,看他不想吃的样子,摁头必须-吃-我-买-的-西-红-柿。
生吃好吃的西红柿才是好西红柿呀,这是来自云南玉溪的笑脸农业,太感谢了,终于吃到小时候西红柿的味道了。
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啼笑皆非,科技越昌盛,我们的食物却越没有滋味。我们要花几十倍的价格,还有数不清的时间和精力才能找到儿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