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蜉蝣直上》是脱口秀演员小佳的第一本书。一个有点残疾的男孩,成了脱口秀演员,还写了本散文集,讲自己的家乡亲人和自己的生活,讲平凡的生活里那些倍感挫折的时刻,有很多揪心的瞬间,也有温暖的火花。在他的笔下,展示了很多不同的人,父母亲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小佳1994 年生在福建的一个贫困县,因为胎内缺氧,快四岁才能说话,一直说不太清楚,走路瘸瘸拐拐的,右手也不方便,个子小小的。所以他说的摇摇晃晃的人生,是真的会控制不住摇摆。这不是他的过错,但身边的人还在不断打击他。父亲当面说“你是个残疾……这仔也不一定要读书”。母亲告诉他在学校受欺负要和老师说,但有的欺负来自老师。有用竹鞭打他小腿的,有当着全班举例说“小佳就是残疾”的。家里的亲戚也当面挖苦“这孩子要是能有出息,我就如何如何”的。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小佳,及其敏感,但也带着天生的幽默。
他写自己的经历,有些痛苦久久难忘,会躲进衣柜里,会不停地自我怀疑,会对世界感到愤怒,但同时,他用自己独有的幽默,那些转折和神来之笔道出了和解。他的语言很朴实,在描写了那些让人怅然若失甚至忧伤的细节之后,又会被下一句逗笑,可是再一品味,又觉得笑中带泪。这就是讲故事的节奏吧。在好几篇里他都写自己爱听八卦故事爱扒着窗户看热闹,就是最基础的故事积累。
现在出版的书有很多是普通的人写自己普通的生活,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们对生活的观察和体验有着细腻之处,对现象之下掩盖的人性,一针见血,仿佛说出了我们每天在经历却茫然无知觉的现实。
但还是少有人像小佳这样曾经被世界扔在抛弃的边缘,遭受了来自亲人和社会的恶意,仍然能够小心地维护内心的坚持,细致地体察人情世故里那些温情的时刻。他写身边人——聪慧彪悍的农妇二姑,勇敢的女性朋友们,记忆中的阿嬷与阿公,还有父亲的半生和他们猝不及防的永别,写他从生活里张望到的世界——县城大院的权力暗涌,建材市场的业务江湖,城中村里的异乡族群,山海之间的闽南故事。从一个孩子的眼光看身边的人和事,然后在多年后走出去走上舞台再回头看,明白了许多事。
他写道“我的成长跌跌撞撞,普普通通,甚至有些细碎,像是六七月台风天过后,空气中弥漫的霉味,不难闻但涩涩的。闽南语常把长大称作“大汉”,和普通话的“成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人只有远行离家、奔赴远方,回头看双亲时,才开始成为一个立体的人,一个男子汉。“
身体条件是天生的,过得艰难但无法回避,他在这痛苦中磨练,完成没有人想到他能做的事。脱口秀演员,他这个条件,怎么可能?但就像他努力成为一个普通的打工者,努力在城中村的浑浊杂乱中找到自己的小世界,面对不可能,他还是会一直用力,让不可能变成可能,让他这样的人也有站在舞台上被看见的机会,也可以赢得笑声掌声。
脱口秀演员在台上的梗,往往是对自己生活里辛酸的沉淀,与过往所有不甘愤怒乃至伤心的最终和解,是一种豁达。对于小佳来说,这本散文集里的8篇故事,那些让人看得心酸又心疼的部分,终究是成长的一部分,也成为了今天的他。正如贾行家在序里说的“无论看上去多么洒脱随性,多么像是有生来就该入这行的天赋异禀和坚不可摧,都得先独自处理只有自己知晓的烦恼,乃至痛苦,才能把它们当众化作那孤独灯光下的笑话。在那个台上,自己没法伪装成别人,那些东西的本相也再难遮蔽,也许,从此真的过去了,也许成了更深的刺痛。而小佳曾经历的,怕是那种要在某一时刻里见生死的绝境,才能讲出好多人一辈子都悟不到的大实话:“有些事情藏着掖着,总是躲不过的。”在他的段子里,引观众哄笑的笑话和回到根本的实话是交替出现的。”
蜉蝣是最原始的有翅昆虫,翅不能折叠。稚虫水生,成虫前要在水里活一至三年,成虫不取食,成虫后的寿命很短,仅一天而已。
短暂的出水之前,是漫长的沉默和积累,看似沉寂,却无不在默默用力,等待天光破晓、跃出水面的一瞬间。小佳说:“活着的人如同沉寂在水底的蜉蝣,涌动的一天,便是世间最朴实的一天。”最后一句话是,“我不知道这本书出版之后反响是好是坏,但我自己觉得我的能力还是有让这本书到达一个理想的位置。希望你能喜欢,不喜欢也没关系。愿我们都能在摇摇晃晃的人生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像蜉蝣一样,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就好。

#读书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