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夏至草

2025-09-28  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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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死海

我今日终于见了死海。下车时,先闯入眼帘的,并非是水,而是那一片炫目的、无边无际的白。那不是雪的光洁,而是盐的结晶,厚厚的,硬硬的,从脚下一直铺陈到视线的尽头,像是大地干裂后露出的森森白骨。踩上去,脚下是“咔嚓咔嚓”的细响,有些硌脚,得小心翼翼地走,仿佛踏在一片巨大而脆弱的贝壳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咸腥的、厚重的气息,热浪蒸腾上来,让远处的景象都微微扭曲着。


走过这一片白色的“盐田”,那传说中的蔚蓝才真正显露出来。这蓝色是沉静的,毫不张扬的,像一块被时光打磨得极其温润的宝石。白色的盐岸为这蓝色的绸缎镶了一道蜿蜒的、不规则的白边,在烈日的照耀下,竟恍惚有了一种“水清沙幼”的错觉。然而这沙,却是咸得发苦的盐。


蹲下身,用手去探那湖水,是一种奇特的、滑腻的感觉,仿佛触摸的是浓稠的油。鼓起勇气坐下来,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是的,不是游起来的,而是被水“吐”了出来。只要你放弃挣扎,彻底放松,人便像一片羽毛般,轻飘飘地浮在了水面上。我试着仰躺下去,世界瞬间倒转了过来。天,是那种毫无遮拦的、灼人的蓝;水,则温柔地承托着你的每一寸肌肤。阳光穿透清澈的水,在身下荡漾开一片碎银似的波光,粼粼的,晃得人睁不开眼。


忽然间,一个古怪的念头钻进心里:这哪里是漂浮,分明是在烈日下被腌渍着。这死海便是一缸巨大的、天然的卤水,而我们这些慕名而来的游人,都成了自愿投入其中的活物,等着被时光与盐分风干成标本。若是核心力量够强,真可以像旧日明信片上那般,悠闲地躺在水面上看一张报纸,那该是何等超现实的光景。


水面极静,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在这绝对的浮力与寂静里,人似乎也轻了,空了。可脸颊上溅到水珠的地方,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是盐在咬人。这痛感又分明地提醒着你,这温柔的怀抱,实则是一片生命的禁区。我望着岸边那些因湖面退缩而新露出的、嶙峋的盐壳,它们像大地的伤疤。死海,正在这炽烈的阳光下,静静地、不可逆转地,蒸发着自己。美得如此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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