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初

2025-10-04  0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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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想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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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为这是于我独有的臆想,在这臆想里,我为自己编织起一个永不落幕的春天。


我幻想有那样一个人,他能懂得我这沉默里的万语千言。他能从我一个无心的蹙眉里,读出我心底的微澜;能从我一瞬的失神里,看见我飘忽的远梦。我们不必说许多话,只是在一个如水的黄昏里并肩坐着,看天色由明转暗,由蓝变成浅浅的葡萄紫。他的手会轻轻地覆上我的手背,那温度不是灼热的,而是像一件穿了许久的旧毛衣,妥帖而温暖。我们会分享同一首古老的歌,在旋律的间隙里,交换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那是一种何等完满的、被包裹着的安宁,仿佛一只漂泊许久的小船,终于驶进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


这幻想是如此的精细,以至于连最微末的细节都栩栩如生。我能“看见”他微笑时眼角漾开的细纹,能“听见”他唤我名字时那独特的、带着一点沉郁的尾音。我能“感觉”到在某个微凉的清晨,他将自己的外衣披在我肩上时,那衣领上残留着的、如同冬日松针般清冽的气息。当我哭泣时他轻轻擦去我的眼泪并将我温柔拥入怀中。这些想象,比真实发生过的许多事,还要来得清晰,来得真切。


这臆想像是一种病,然而,我竟有些舍不得这病症了。它是我自己酿的酒,用自己的渴望作原料,在心底那座幽暗的密室里,经年累月地发酵。它教我尝过了爱的滋味,哪怕是镜花水月,但那片刻的欢愉与慰藉,却是真的。在这人声鼎沸而又各自孤独的世间,能有这么一个只属于我的、温柔的幻梦,或许,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年岁渐长,我一度以为,只要我足够优秀,变得闪闪发光,便能成为一件值得被爱的珍宝,足以吸引那双含笑的眼眸长久停驻,一生一世。于是我奋力地打磨自己,如同打磨一颗珍珠,以为光泽越夺目,便越能换来掌心的温度。可后来我渐渐明了,我展示我的圆满,别人报以欣赏;我显露我的锋利,别人报以敬畏;我奉献我的成果,别人报以感激,有时候甚至正好相反。这些都与爱无关。爱不是一场等价的交换,它不是对你任何一项成就的嘉奖。


直到心里的灯火在风中明灭摇曳,我才在闪烁的微光里真正看清:那画中的灯火,之所以暖不热现实的寒夜,是因为我一直在向外界乞求火种。而那个想象中的良人,也终于会在真实的晨光里,像一缕轻烟似的散去,再扎实的爱,也会随着岁月流逝——因为我从未真正地、全然地拥抱过那个在原地等待的自己。


原来,被爱的感觉,并非始于另一双手的搀扶,而是始于自己对自己说的那一句:“你在这里,便是足够。”它是在深夜为自己斟一杯温水时感到的妥帖,是接纳自身所有缺陷与棱角后的坦然,是将曾经渴望投向他人的巨大温柔,尽数收回,轻轻安放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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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从来都不在外面。当你停止用幻想去向世界乞讨一份爱,当你转身,开始亲手构筑内心的秩序与安宁,那个真正被爱的世界,才终于,徐徐展开。


最终,我,成了自己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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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云心   2025-10-04 21:44:13

    可能那样的爱太高贵,他人不可企及,只有内求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