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下午六点左右回到老家,做饭收拾家,停当,已经晚十一点。
十月二日早晨,堂哥的棺材拉到了村口,灵棚搭起来,家族里的人也陆续开始忙碌起来。侄儿让哥哥给写祭文,哥说他是总管事的,事多,静不下心来,就很自然地把任务分配给我。我当时忧虑甚多,原因有二:一是我的眼睛不能就盯手机屏幕,二是我对堂哥其实了解得很有限。问侄儿要不要在祭奠仪式上念祭文,回答说不念。那就如此这般,四字对句整一个,不需要过多的情绪酝酿,简单述平生即可。农村办事讲究很多,我这一天的任务就是关于祭文的事。叫了去世的堂哥的家的侄女,否则,我们是无从下笔的。侄女到我妈家,记不清她父亲出生的具体年份,也不知道她父亲的属相,更搞不清她的父亲脑梗之前的一些事情。忽然觉得,在这个意义上,子女的孝顺应该是方方面面的,包括对于自己父母过往的知晓。
十月三日,侄子说又要在祭奠环节有告别仪式,要念祭文,希望我把已经成型的祭文改成白话文。这怎么可能,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写作路径。于是只好弄两个版本的祭文,一个给别人看,打印出来的那种。一个读,还没有思路。第一次感觉写作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晚间给堂嫂端了饭,看她一个人坐着,堂哥也去世,终归是孤独的。于是就坐下来,陪着堂嫂拉了许多宽心的话,堂嫂很自然地说了许多关于堂哥的事,尤其是病情加重后的一些情形。晚间睡在老家的炕头,脑子里捋了捋,大概理清,应该写堂哥前半生的生活艰难与后半生的身体病痛。
十月四日晨起,匆匆下笔,写完堂哥前半生从种地到县城做小生意的种种不易。但病情加重后的一些事,所知甚少。再次叫来侄女,细问了一些详情。侄女打字,我口头陈述,又完成了后半部分。侄女说前后的那些客套话她去组织语言,总算完成了这篇难产之作。愈发觉得,写作本身,就是自己思想与情感的集中体现,没有强烈的个人体验,其实是很难写出让自己满意的文字。但无论如何,总算是完成任务了。
这一天的早饭后,母亲说她去刨土豆,我还忙着弄祭文的事。祭文勉强弄好了,立马赶到脑畔梁,帮着母亲一起刨了一会土豆。虽然已经秋意凉,但刨土豆毕竟是力气活,一会就汗湿额头,泥沾裤腿。母亲说,中午十二点就开饭了,我一看时间也不早了,就提了半袋子土豆,先回家,其他的土豆暂时放到地里。放好土豆,给母亲说,我该换个衣服,母亲说那边的门已锁,吃饭下来再说。我想想也是,这个点来吃饭的大多是村里人和自己家族里的人,也没什么关系的。
到帐篷里去吃饭,刚进帐篷,就看见了我们初中的几个同学,那一刻,我感觉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灰头土脸,素面朝天,原本就没有散去的热,腾地一下全涌到脸上,那种烫,是那种滚烫的感觉。因为是堂哥的丧事,素面就是尊重与仪式,只是自己觉得没有把沾了泥土的衣服换下来,那是实在不好意思。我过去打了一声招呼,给母亲和女儿找了坐的位置,然后匆匆忙忙到母亲家里,换了一条裤子,洗了个手,然后又坐在同学旁边。那时,脑子里一直想起的就是《诗刊》主编刘年评价余秀华的那句话。“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这一天的我何尝不是在穿戴整齐的同学面前,烟熏火燎,这滋味,不是亲历,绝对不能体会。不说也罢,不说也罢,世间多少事,经不起安排;生命里的一些遇见,都属于不期而遇。
十月五号,已经算是下晗的第二天了,所有的仪式,都在这一天进行。早饭后,和尚来回十次的诵经仪式,亲戚的供饭仪式,集中的祭奠仪式……每一种仪式,我们都要跪着叩头。中午十一点左右,下起了中雨,有些仪式开启了简略模式。尽管如此,这一天还是在各种仪式的奔忙中,走了差不多两万的步数。晚间,腰酸背痛,躺下来,听着唢呐声声,迷迷糊糊,在各种夜深还喧嚣的混杂的声浪里,疲惫而无力。
十月六日,是堂哥正式出殡的日子。七点左右,众亲抬着棺材上了灵车,子女亲人们的哭声送堂哥最后一程。我们站在山峁上,看棺材入土,看一抔黄土掩尽了一个人一生的悲喜荣辱,关于如何活着,再次感怀万端。谁不是来人间走个过场,从此,饶恕自己,宽恕别人,但求无愧于心,安心活着就好。
下午匆匆赶会县城,和弟弟在饭店吃了中秋的团圆饭,这些天,我们都太累啦。饭后,与弟弟老公一起到滨河路溜达,说了一些关于人情世故的话。愈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你无论怎么做,总是填不满别人的心,那就只求问心无愧,做好自己就好,其他的,交给上帝去裁决。
今天是农历的八月十六日,是弟弟的生日,也是弟弟和儿子返回的日子。早晨买了排骨,做了弟弟最爱吃的排骨烩酸菜,也炸了生日的标配食物油糕。十二点半启程送弟弟和儿子到榆林,弟弟回杭州,挥手告别,我这一次没有以往的伤感。弟弟回来的八天时间,我每一天都有陪伴,给他买了他最爱吃的羊杂碎,也专程到高家堡给他买了夜娃凉皮,也给他做了他喜欢吃的猪肉韭菜饺子,这样的陪伴过后,我心适而心安,那就够了。儿子进了机场的门口,給我挥手,让我们回去。孩子大了,更多的时候,我对孩子有一种依赖。儿子回来,开车、做事,我都不用操心。孩子回学校读书,也是好事,更不该伤心。
返回县城,浑身不知哪哪痛,去做了理疗,也该再爱自己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