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妍看过中标通知书,收回目光,把中标通知书退给了冯于强,果断地说:‘不要打算做了,宁愿停下来,也不要去做’。”
这是作家周新在小说《招投标》中勾勒的画面。这份总额逾15亿元的中标项目,是江自妍的建筑公司苦等九个月、投了百余个标才盼来的生机,此刻却被身为企业掌舵者的她亲口否决,让满脸愕然的冯于强全然不解这近乎“自断生路”的抉择。
她看出冯于强的困惑,示意养子江远涛分析。江远涛直言房地产泡沫已至临界、行业正回归理性,此时涉足风险过大。她听罢轻轻摇头,点明养子只说对了一半:“主要是企业管理和发展理念不同,差距越来越大。他们地产公司的人格、信誉、风气……他们是什么价值观?我们不与他们为伍。”她口中的“他们”,正是项目背后的地产公司,其老板李光田,亦是她的前夫。
这个12岁时因与母亲赌气离家、跟着拖板车师傅讨生活的穷小子,能打造出资产超百亿的商业帝国,几乎全赖江自妍的襄助。当年身为省城电台主持人的她,引导还是路边小店店员的李光田租房创业——从零售电冰箱起步,到在待开发郊区买地、转手倒卖、获取拆迁赔偿,李光田的商业版图,正是在她的步步指引下迅速扩张,江自妍无疑是他命中的贵人。可巨额财富成了试金石,李光田逐渐迷失自我,江自妍却始终坚守底线、不改初心。
起初为方便李光田事业发展,她提议暂不结婚;待她主动提出结婚时,功成名就的李光田已不愿应允。无奈之下,江自妍辞去工作,进入其公司担任副总裁,可理念分歧逐渐成了两人间的鸿沟。随着财富累积,李光田身边女人不断,甚至育有私生子女,而江自妍膝下仅有从垃圾桶捡回的养子,从未生育。
即便如此,精明能干的她仍是李光田事业的核心支撑——总能第一时间掌握政策动向,为发展计划提供关键决策参考,协助破解业务拓展难题。但理念的冲突、李光田的迷失与私生活的混乱,最终让她心灰意冷,提出离婚。
按法律与情理,离婚时她本可分得公司半数家产,从此衣食无忧,可她却只带走少量资金与一支核心团队,选择另立门户。此举并非软弱,而是对“金钱即权力”商业逻辑的彻底蔑视:她坚信真正的商业价值,不应依附于婚姻带来的资产分割,而应植根于专业能力与团队信任。在她看来,带走再多钱,不如带走一群认可自己理念的人;守住再大的摊子,不如守住内心对商业尊严的坚守。分开后,她第一时间付清公司应付账款,余下资金悉数投入中医院建设——这是她身为老中医的父亲的夙愿,父亲多年前死于一场不明火灾,临终前最念的便是嘱托她“重建中医院”。
经济下行期,她的建筑公司连续九个月投标失败,数千人的队伍在手头项目竣工后面临无工可开的困境。可当15亿的“救命稻草”摆在眼前,江自妍仍因不屑与李光田之流同流合污断然拒绝,在坚守底线中另寻赛道。
这份独到眼光与清晰判断力,本就是她刻在骨子里的特质。当年正是这份能力引导李光田走向成功,如今则成了她自救的底气。她总能精准把握政策脉搏,以前瞻性判断规避风险、捕捉机遇:建设中医院时,她的专业与诚信赢得口碑,意外收获更多医院建设标;疫情期间,更斥巨资创造了七天建成一座医院的奇迹——这一切,皆源于她的学识、能力与高尚品德。
她的人格魅力,从冯于强的选择中可见一斑。这位李光田的同乡兼远房亲戚,在两人分道扬镳时毅然选择追随江自妍。而江自妍最可贵的,是那份在商海中罕见的“守心”之力:她打破了“商人重利”的刻板印象,即便身患绝症,心境也从“求生”升华为“求仁”,带病投身中医院运营,用财富践行救死扶伤的信念,深刻诠释着“财富不是冰冷数字,而是温暖他人的工具”。
江自妍的形象立体而鲜活。她精明能干、远见卓识,敏锐的商业嗅觉与政策洞察力既是李光田早期成功的关键,也是自身二次创业的基石;她善良正义、坚守本心,在物欲横流中守住道德底线,拒绝同流合污;她独立坚韧、自强不息,离婚后不依附他人,于九个月未中标的困境中开辟新路,创造建设奇迹;她重情重义、心怀大爱,为圆父愿倾力建院,用财富造福社会,在病痛中实现精神境界的升华。
当李光田需借出家赎罪时,她已在日常商业实践中完成灵魂自救。这种“入世修行”的范式,为困于财富倦怠的当代人点亮微光。
合上书页,江自妍头戴咖啡色卷边针织帽、消瘦而慈祥的形象仍清晰可见。她或许不是传统意义上“成功的商人”,却是拜金时代的“精神灯塔”。正如小说所传递的,人生本就是一场持续的招投标:有人投给利益,有人投给妥协,江自妍却始终投给本心。这份坚守,让《招投标》超越了商战小说的边界,成为一部叩问“人该如何活”的生命启示录,照见了商业社会中道德与人性的永恒重量。
在这个意义上,《招投标》早已超越行业小说范畴,成为一曲“在资本洪流中打捞人性”的时代史诗。而江自妍,正是这部史诗中最灼目的灵魂坐标——她用一生证明:真正的商业智慧,始于对金钱的清醒,终于对生命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