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班后，我去了一家三姐介绍的银行开户。他们现在有个优惠计划，存一笔钱三个月，利息不错。另外，我也申请了这家银行的信用卡——三个月内签账满八千就能换八千里程，这比平时消费六块钱才换一里程划算多了。

我和三姐先后坐小巴到的银行。她上周已经在这里开好户，这次带我来办手续，还能领一笔推荐奖金。一位穿白色制服的女保安领我们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看起来只有四平方米的小房间。

屋内色调偏暗，靠墙立着一排深棕色的柜子，柜前是一张贴了仿木纹棕色贴皮的桌子，桌上放着一台台式电脑和一部黑色的电话。墙壁上是三幅打印的画作，套在正方形的木框上，有点廉价餐厅的装修风格。

一进门，三姐就觉得冷，顺手把空调关了。我提醒说：“这会不会是通风用的？”她瞥我一眼说：“一会儿要是有人问，我就说是我关的呗。”我知道她怕冷，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

我自己背着一个黑色电脑包，还有一个D老师送的蓝色布包，里面装着换下来的衣服，当时我身上穿着运动服。另外还拎着一个一公斤重的大饭盒，饭盒被我塞进了蓝布包里。这些“行李”几乎占满了整张椅子，我只得侧着身子，将半边臀部勉强挨在剩下的窄边上。

每次进到这种封闭的银行小房间，我都觉得自己像条误入渔网的鱼，浑身不自在。所以我早想好了对策——这也是我擅长的：等会儿职员进来，我不笑就好了。不管对方说什么，也不必急着点头。

三姐坐在旁边刷手机，不时咯咯笑出声。屏幕上是今天学校“头饰日”的获奖视频。她递过来给我看，于是我看了几秒。其实，我没看明白，不知道为什么视频里的老师哈哈大笑。但我没问三姐，我只想早点办完就离开，晚上我还有健身课。

一会儿，进来一位年轻的女职员。她穿着有质感的白色外套和超短裙，与房间里暗沉的棕色调形成鲜明对比。我突然想起四月北京街头的柳绿花红，空气里仿佛轻轻拂过一阵带着甜意的风。

三姐放下手机，笑着说：“Eva。”

“刘小姐现在还没完，我先来帮你们办理开户手续吧。”

Eva 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她的头发是浅棕色的，睫毛接得长长的。眼睛垂下的时候，能看见明显的双眼皮贴。她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皮肤紧致，下颚线也很清晰，化了妆之后显得很漂亮。

她 指导我用手机开户。输入中文名时，那个银行APP居然不接受拼音输入，一打就跳出去，特别奇怪。于是她让我把全名发到WhatsApp上。我只好给三姐发了条信息，里面是我的中文名。Eva输入时，还得去WhatsApp里找我的名字。我心里有点不自在，感觉我和三姐的聊天内容被她看到了。算了，开完户就走人吧，我心想。

之后我在手机上填了好几种问卷，有的问开户目的，有的问投资意向。全部提交后，就是等待。

等的时候，Eva偶尔会看手机处理私事。我听见她打电话，用有点撒娇的语气说：“你现在什么也帮不了呀。”接着是“什么汤底都可以呀”，“那好吧，那你晚上记得吃药呀”。我心想，这样好像有点不够专业。

幸好今天三姐也在。不然，若只有我和Eva单独待在小房间里，我大概会很不自在。我的座位上堆了太多东西，几乎没了挪动的余地，只得微微向前探着身子，靠轮流收紧大腿的肌肉，小心翼翼地调整坐姿，好让自己坐得尽量舒服一些。

从四点多等到五点多，终于拿到我的账户号码了。接下来有两件事要做：一是七天内存款进去，我一开始用另一个手机银行转账，但没转成功；二是转完账之后，要把截图上传到信用卡APP里做资产证明。

其实我一直隐约觉得，这位年轻漂亮的女职员总会推销点什么。果然，等着的时候，她就问我们：“有没有听过‘年金’？”

我笑笑说：“我有很多朋友都跟我介绍过。”——意思其实是，我认识不少做保险的朋友，早就听腻了。希望她听得出我的弦外之音。

没想到Eva马上接话：“这个不需要你朋友呀！”

唉，像我这种不擅应对的人，还是低估了她的销售功力。然后她就说起自己也买了年金，先是买了十年期的，现在还想再加个五年期的。

三姐全程微笑听着她讲。到最后，我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好像哈尔滨冰冻的河流，再不笑就太没礼貌了，只好也嘴角上扬两下。

之后，我和三姐就起身准备走了。已经过五点半了，我真的得赶去晚上的健身课。Eva从小房间送我们出来，说：“我帮你们开门吧。”然后用职员卡在玻璃门边的黑色感应器上刷了一下。我们再次道谢，便离开了。

走出来，道路两边都是银行招牌。我心想：认识二十多年的保险经纪跟我推销过那么多次年金，我都没答应，怎么可能听你说两句就买呢？

三姐在旁边轻声说：“我们不买年金，她好像有点不高兴。”

“那是她的事。”

我仿佛从渔网的破洞间倏然游出。背上电脑包，又从蓝布袋里取出饭盒，拎在手里。夕阳西下，晚风拂面。我感到无比轻松，转身朝火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