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山里当排长的时候，有一年夏天到驻地的林溪乡中心小学带军训。
重重的远山，简陋的校舍，山野孩子的天真烂漫，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忧伤。
带训的小战士们都很认真，特别卖力地教学生们站军姿，走队列，叠被子……大汗淋漓，却乐此不疲。他们跟我一样，满足于被孩子们这一句那一句地喊“教官叔叔”。
短短几天，大家也都熟络了。休息的时候，孩子们会围着我听大山外的故事，有时，他们看我出神地望着远处的风景，会凑过来问我的老家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大山。
当我看着他们在梯田里无忧无虑地玩耍，会想他们有怎样的未来。

2.
最后一天，五（1）班的几个学生突然起哄说，黄教官黄教官，我们班有个同学笑起来你很像，也姓黄，是不是你妹妹呀？
我看到有个小女孩躲在人群里，瘦小，眼睛大大的，像一只受惊吓的小兔子。
她叫黄雨嘉。她怯怯地对我说，教官好。
当时我也没多想，不过是孩子们天真的玩笑罢了。临走前，我到集市买了很多零食，分给这帮可爱的山里娃。
回中队的山路上，正好是五（1）班的老师开的车。他说，那个黄雨嘉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就住在附近那个寨子里，跟妈妈相依为命……
我的心突然一痛，想起那双怯怯的大眼睛。
车窗外，山连着山。
下车前，我特意给了老师两百块钱，托他帮忙买点文具给那个孩子。

3.
回到中队，工作一忙，我忘了山那边那个“笑得跟我很像”的小妹妹。直到有一天，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是黄雨嘉的妈妈。阿姨竟以为我是骗子，一上来并不客气。还好，后来电话一聊，才知道是一场误会。
后来，阿姨还请教我怎么样教育孩子。她说雨嘉贪玩，数学很好，可语文总是考不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偶尔会给阿姨打个电话问候，还利用外出的机会，到山外面买些书籍或文具寄过去。
人啊，有时候真的需要一些生活的意义。那时候，一个人默默地做着这些事，想象着那个小女孩收到东西时喜悦的表情，心里有一种踏实和满足。希望她争气，希望她快乐。

4.
其实我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去看看这个小妹妹，看看那帮天真烂漫的孩子们。
第二年，正好快要六一了，指导员让我去林溪小学赠书，搞军民共建。何乐不为，我带着一大摞书欣然前往。
还没走到五（1）班，大家就“黄教官黄教官”地喊起来。听老师说，学校即将建新校区，不用再挤在破旧的教室里读书了。
“雨嘉呢？”
“她躲起来了。”
等到我快要走时，老师才把她领了过来。雨嘉支支吾吾地说，黄教官，你不要再给我寄东西了。
“为什么呀？”
“你对我那么好，可我，可我连煮饭都还不会……”
我一愣，笑了。

5.
后来我调走了。离开了那座大山，离开了那些纯粹的可爱的人儿。
跟阿姨在电话里断断续续有联系，雨嘉中考考得还可以，上了县里的一所民族中学，语文还是让她头疼……
我在城市里继续着执迷与匆忙，阿姨却一直记挂着我的情况。她问我在外面工作生活怎么样，找女朋友了没有，什么时候带她到林溪……
那天，阿姨突然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雨嘉。这个小妹妹不再是躲在人群的那个小女孩了。相片里的她笑得很灿烂。
这笑容，跟我真的很像吗？也许我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笑了。
不管怎样，如今的我愈发珍惜这样的笑容，这样的一份纯真。这世上很多东西都变了，但有些东西是永存的。
那一刻，我是幸福的，我是富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