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伊桑
刷牙时,伊桑开始轻微的抽泣。他的眼泪滴到刷牙水杯里,肩膀因哭泣而无法停止耸动,水杯里有一小半的水晃出来了。他小心地不发出哭声,不想被妈妈发现他在哭。最近他经常感到迷惑,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十分清楚自己情绪的来源。
是因为作业太多睡太晚了吗?不,我明明很喜欢做作业。我很喜欢看到我整齐漂亮的字,写在总是难不倒我的题目上。
是因为今天输了棋吗?如果我连赢两盘就可以连升2级了,我只赢了1盘。是有点可惜,但我也不是第一次输棋了。应该不是因为这个伤心。
是因为妈妈今天凶过我吗?不,自从上周我在学校说了两次谎,妈妈这两天简直变了一个人。开学第一天我弄断了3支铅笔,妈妈揍了我一顿,今天我弄丢了队徽,她说这不是我的错,还说丢了正好可以不戴了,不然我每天都担心弄丢。我说不可以不戴,会被校园小先锋纪录,纪录3次就会被退队了,我不想被退队。我告诉她我还有一个队徽可以用,她表扬我会想办法解决问题。
那可能是因为我刚刚写的日记吧。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妈妈提醒我,可以写今天的烦恼。我是这样写的:
今天的调查表上有一个问题“你有什么烦恼呢?”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被欺负。”
灿灿看到了我的表格,非常伤心,请我的妈妈帮我。妈妈问我“在受到欺负的时候为什么不向老师寻求帮助?”我想不出来。可能是因为那时我太伤心了。
2.爸爸
他呆住了。他早已忘记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但默默地独吞沮丧,以及那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他面对压力时一贯的态度。如果因工作遇到压力,他在家会神色严峻,不发一言,像块克制但冰冷的石头。如果和太太出现分歧,面对太太的问题,他似乎可以沉默一辈子。“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在想什么?沉默就是冷暴力!”他被太太的定义逼得退无可退,张开嘴唇,却只嘟囔了一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就像病毒一样传染给了伊桑。可怜的伊桑,我以为他像看上去一样开心。接下来怎么办?难道我也需要改变吗?爸爸陷入沉思。
3.妈妈
她历来是个会自省的人。每晚睡觉前,她都会复盘全天。没有要求,就没有进步,明天总是会更好!她从未失去信心。
但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追悔莫及。前两天已经够痛心了,她想。
两天前,伊桑开始说谎了,并且大有掩盖所有问题的趋势。她在愤怒之余,意识到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微妙变化。有些事看似刚萌芽,实际已经有久远的根基,这种见识她是有的。
生平第一次,她没有因伊桑的错误责罚他,而是忍住情绪,寻了个伊桑喜欢的去处。在温暖安全放松的环境里,母子俩追忆往事,互相给对方写信并且念给对方听,伤感得抱头痛哭。孩子的心总归是稚嫩的,幸好使了春风化雨这一招,事情总算解决了。她暗自庆幸。
万万没想到,她的春风化雨打开了伊桑心灵的缺口。透过这个缺口,她惊愕地看到总是如金毛般欢快乐观的伊桑,心里藏着她未知的悲伤。在她长期的严格管教下,伊桑不仅学会了掩藏错误,还学会了掩藏负面情绪。她的保护网,终究还是困住了伊桑的心灵。
真是个缺心眼儿呢。她笑着哭了。该怎么弥补这可怜的小心脏呢?她的信心和勇气几乎消失殆尽。她合上伊桑的日记,听到伊桑在洗手间小心地呜咽,双颊像被狠狠扇了巴掌般火辣辣。她收拾情绪走进洗手间:“宝贝,晚安!明天会是更好的一天!妈妈永远爱你!”伊桑羞怯地用手臂圈着她的脖子,在她滚烫的脸上印上一个柔弱的吻。明天会更好吗?她只清楚一点,她再也不介意他所谓的“错误”了。从此,她会收起她理智严肃的形象,不再忽略伊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