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静的走廊里,传来车轮碾过地板的声响。我知道,那位保洁阿姨又来了……
于是,像往常那样,我轻轻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到楼梯口,“阿姨,这个给你。”食堂中午配给的水果我常常给她特意留着。
一开始她坚决不拿,直到我作了说明,她才把水果放到工服的口袋里,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跟她认识出于偶然。那天我到机关门口取快递,回来时抱着一摞大大小小的箱子等电梯。正好看到她推着垃圾车走过来,我就腾出手,按着电梯等她一起上去。结果她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不上去吗?”
“要上的。”
“那干嘛还站着?”
“公司领导说了,不能跟干部一起上电梯,尤其是推着垃圾车,怕不小心弄脏你们的衣服……”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看门又要关了,便把她拉进了电梯。沉默。电梯里就我们两个,气氛有点尴尬。抱着箱子,我对她笑了笑:“阿姨,您好!”她有点受宠若惊,呆了一会儿,也笑了:“你好!”……
那次之后,我们开始熟络起来,见到面都会打招呼问好,而我也开始每天给她送水果。有时候她推着垃圾车经过我办公室,会探个头,对我笑一笑。我也以微笑回应她。那一刻,微笑成了我们交流的语言。
二
她是保定人,刚来这边两个月,负责2号楼三层到六层的卫生。她说,这里挺好的。天气冷了,公司还给每人发一件大衣,穿上大衣就暖和了。她很满足地讲着,我静静地听。
她个子矮小,头发总是显得有些乱,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一些,但眼睛里却透着善良和质朴。
她说,和我一起打扫卫生的,什么地方的人都有,虽然一天下来很累,但晚上却南朝北国地聊得很开心,大家之间都不容易,所以就特别说得来,相互之间经常诉诉苦。
她告诉我,她儿子跟我一样大,在首都机场干安检,是个很体面的工作,言语间,露出了少有的自豪。
她曾偷偷跟我说,她已交了辞职申请,想早点回老家去,可公司人手紧,又没有接替的人,只好留下来。她说乡下人老实,不能干扔下就走的事。
三
阿姨她们住在机关公寓楼的负一层。用她自己的话说,是“住在下面的人”。有一次,她邀请我去她住的地方看看,一起吃晚饭。当穿着军装的我出现在门口时,立即引来许多惊奇的目光。女工们说,很少有穿军装的下到她们这一层。
她们说,我是第一个去她们宿舍做客的“外人”,是第一个跟她们同乘电梯、主动跟她们打招呼,并称她们“阿姨”的人。
听了这些话,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同在一个机关楼里,常常在走廊里擦肩而过,可我们又有多少人注意过她们,更不要说跟她们打一声招呼、道一声问候。在她们眼里,我们高高在上。
有天中午,她和几个工友正聚在楼梯拐角处聊着什么,见我过来,她们立即安静下来。“你们在聊什么?”我好奇地问。她说:“在聊你呢。”她告诉我,那天,你冲我说,“阿姨,您好”时,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感动。自打进了这个大门,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我,那天,我觉得干活特有劲儿,也觉得这个院子里的人不再那么陌生。
四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快到新年了。不知为什么,我想给她拍张照片。她很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拒绝,说自己长得不好看。在我坚持下,她答应了。她走进水房,用水把略显蓬乱的头发捋了捋,双手架在扫把上站定,然后微微一笑。那一瞬间,竟让镜头另一端的我莫名感动。
镜头里的她,平静淡定,笑容里充满了慈善。虽然脸上满是皱纹,但丝毫掩饰不住她别样的美,那是从心灵中透出的美,美得高贵,美得尊严。
几天后,我拿着洗出来的相片去找她,女工们说,她走了。因为怕我难过,或许是怕我破费,她选择不辞而别。从那以后,每当我在院子或楼道里里看到保洁工忙碌的身影,我都会想到她,也不知她现在哪里,过得怎样。
人啊,一旦有了情感,就有牵挂了。直到今天,她依然在我的心里走不开,特别是遇到烦恼、纠结和苦楚时,一想起她,就觉得一切都是自扰,就觉得自己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