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组 Vivian-静然

2018-12-24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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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而不答

母亲在医院昏迷的第三日,早上医生们来巡房,用小榔头敲母亲的脚底,没有任何反应。再过去翻看她的眼睛,看她的瞳孔。医生带着一帮学生,在母亲的床头床尾转了一圈,就又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出去了。我跟父亲追出去,询问主诊的医生。期待着听到一些好转的消息,哪知他很平静地说,“情况不是很好,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我当下是不敢相信。总觉得不可能的,母亲和父亲才来香港,抛弃了家里的一切事务,来与我团聚,还想帮我照顾我的孩子,与我长住。
我17岁,实际上是15周岁离家去县城读高中,从那时候起,便开始了离家的生活。后来上了大学,越走越远,去了南京。每一次回去要坐六七个小时的大巴。毕业后,也没有回家乡附近的上海工作,去了离男朋友更近的深圳。在深圳的时间,因为出差,再加上跟母亲为了小姨家的孩子吵架,也没有邀请母亲来深圳玩一玩。没多久去了香港,才带着父母亲在香港转了一圈。第二年有了孩子,父母亲二话不说就停了家里的生意,也把小姨家寄放在我们家的孩子托付给了其他姨妈,终于来与我生活。然而才十天的光景,却要跟我生死相隔。
我无法接受。站在我身边的父亲也是一样。那一刻,我们都很冷静。一起走到了母亲病房后面的走廊,那里是一块病人以及家属们可以散步休息的室外空间,走道两边有两排椅子。我和父亲在一个椅子上坐下,身后就是母亲的病房。
我跟父亲说,“爸爸,要是母亲走了,你要跟着我。”
父亲说,“我当然是跟着你的。”
父亲的话一开口,我就忍不住嚎啕大哭了。一边哭,一边大声叫骂,“妈妈就是管了太多小姨的事,太多外公的事,心里太累了,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以前都是忍着不说,但是今天我一定要说!“
父亲也不阻拦我,由得我在医院的公共地方,说出我心中多年来的愤懑。也许也是希望我,说出他的心里话。
在泪眼中,我看到了五米外的小姨,听着我的控诉,抹着眼泪不说话。
我心中闪过一丝愧疚,小姨和我一样悲伤,我却因为失去了理性,而在她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可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的母亲即将死去,我还有什么需要顾及!
虽然医生宣布了噩耗,小姨一直守在母亲的身边跟她说话。到了晚上,只剩我和父亲两个人的时候,我问父亲,”你有什么要跟母亲说?“
父亲在母亲生病后,第一次坐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开始说话,”那时候你还小,大概只有8岁的样子,在院子里跳舞。我们从河西过来河东看你们跳舞。当时我就觉得,这个穿红衣服的小个子女孩跳得不错。“
”原来你这么早就认识母亲了?”
“是的,小时候就认识了,但是长大后才经人做介绍谈恋爱的。”
我第一次听到父亲讲起这件事情,就是母亲昏迷第三天的晚上。后来,我们就会到宾馆休息。父女俩也没有太多话,躺在床上,并不辗转,但也知道彼此都不敢入睡。撑到凌晨,不得不因困倦而睡去的时候,很快接到小姨打来的电话,说母亲醒了!
我们飞奔到医院,小姨告诉我,母亲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纸上写我的电话号码。所有的焦点又回到我们母女身上,父亲又变回了那个内敛沉静的丈夫。今年,父亲第二次讲起这个看母亲跳舞的小故事,母亲就笑说,“是吗?我小时候跳舞你来看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父亲继续推着轮椅,我和他都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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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组 Vivian-静然   2018-12-25 09:04:19

    谢谢小瓜的阅读和鼓励。对持续写作很有帮助!

  • 如小瓜   2018-12-25 00:24:50

    很动人的母亲,希望能继续看到她的故事,也祝福你和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