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快节奏的美剧,再来看杨德昌的《青梅竹马》,我竟无法适应这样缓慢的节奏。但是缓慢意味着真实细节和细腻情绪的充斥,意味着思索的时间延长。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画面布局唯美,演员演技超群,拍摄和剪辑的艺术手法非常高超。颠簸在时代里身不由己的二人的命运越发疏离,最终分道扬镳之感,令人叹息。杨德昌不仅是在讲这一对青梅竹马的故事,也是在讲裹挟在时代洪流里,小小台湾社会身不由己奔向未知之路的茫然和不安。阿贞试图用逃离来解决一切,“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们什么时候去美国?”她不断地追问。阿隆说:“结婚不是万灵丹,去美国也不是万灵丹。这些东西只是给人一个,一切都能重新开始的幻觉。”他清醒地意识到时代的变化和差距的形成,他所能做的只是沉湎于过去,在午夜的街头寂寞地流血。
杨德昌的另一部电影《恐怖分子》似乎没有这么宏大的时代背景,反而聚焦于平常人的平常生活。没有才华却异常矫情的女作家周郁芬在无聊的生活里苦苦挣扎。她和阿贞一样,试图用逃避来解决问题。她对丈夫说:“当初结婚,以为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想要生孩子,也以为是一个新的开始;重新写小说,也希望这是一个新的开始;决定离开你,也是一个新的开始。”然而讽刺的是,她离开初恋和丈夫冲动结婚,最后又回到初恋身边;她放弃工作开始写作,三十年的经验写光之后,她重新开始工作,却在小说意外获奖后又开始写作。她活在一个“更好的生活”的幻觉中,把责任推在身边的人身上,理直气壮地做出自私的选择。“我跟你讲这些,你会懂吗?你早就习以为常,日复一日,重复来重复去的东西,我关在小房间里,就是要逃避那些毫无变化的重复。这些你明白吗?你不明白?这是我们最大的不同,这到底是因为为什么?”
试问如果没有那样惨烈的结局,周郁芬的生活将会怎样?没有独立创作能力的她,迟早会再一次才思枯竭;纠缠在两场婚外情中的她,真的过着幻觉中的生活吗?她反反复复,来来去去,永远不满足,永远不甘心。
郁芬的丈夫李立中,在她眼里是个“呆在一个小房间里”进行着“毫无变化的重复”的人。他无聊、无趣、沉默寡言,不懂她不理解她只会责怪她。她叫嚣自己不被理解的痛苦,却从来不愿屈尊就架去理解别人。她不知道丈夫为给她创造更好的生活在工作中卑躬屈膝却一无所得,也无视他一直以来的关注和支持为了新的开始一走了之。是她使他失去一切,然而无论是在哪一个结局中,她的丈夫都无法对她痛下杀手。
这个人物使我心生恐惧。我在她身上看到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