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班主任最是操心的命，不仅监督学习，还要严打早恋，而且时不时处理几件突发事件，每天起早摸黑，没个消停时候。更何况他又是半路接手，学生往往都有和前任班主任比较的心思，端着看热闹的心态，常常吃力不讨好。
顾回舟其实没想过干老师这行，最初他那些朋友同学都不理解，好坏也是名牌大学的物理硕士，教高中就好比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他高一参加奥赛得了个金奖，提前被大学录取，硕士毕业本想申请出国读博来着，不料父亲突然离世，为了照顾悲伤过度一病不起的母亲，只好改变原有计划。他学的是理论物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索性在高中母校入了职，没想到这一待就是三年。
母亲喜欢花，他隔三差五买一束带回家，养在瓶中，看在眼里，母亲郁郁寡欢的情绪多少会好一些。
开学第一天没有晚自习，放学时间一到，学生们纷纷作鸟兽散，平时喧闹的学校不一会儿就显得空荡起来。宋旻背着书包晃晃悠悠地往站台走去，老远就看见那个新班主任也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两人应是在同一处等车。她不愿意上前和老师寒暄招呼，也不想在同一公车上狭路相逢，于是放慢了脚步，任凭来来往往的人群将前方那个清瘦的身影很快淹没。过了一会儿，约莫车已经走了，她才三蹦两跳地跑去公交站台，像是得逞了什么似的，满心的高兴。
车来了，人纷纷往上涌，宋旻也不争，等差不多了，才最后一个上去。正低头想找个略微宽松的地方落脚，听到有人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劳驾让一让。”虽说的不是她，她也自觉的朝窗户边靠了靠。鼻子忽然闻到一阵花香，她抬头正对着一大丛雏菊百合，再往上看，赫然是顾回舟捧着花束正望着窗外，一脸的沉郁，不知在想些什么。那花随着车身摇摇晃晃，花粉簌簌地直往下掉， “阿嚏！”宋旻到底没忍住，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顾回舟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道歉：“哎呀真是对不住，你没事儿吧，是花粉过敏吗？”宋旻一边摇头，一边翻找纸巾，却没找到，只好捂着鼻子，一脸尴尬地问他：“有纸巾吗？”
他方才还有些沉郁的面孔，此刻笑了起来，仿佛得了阳光照耀，竟有些晃眼。宋旻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越发不想理他。
“这么巧，回家吗？”他看宋旻还捂着半张脸，连忙侧身说：“哦，在我书包里，你自己拿。”宋旻用另一只手拉开锁链，凭感觉在里面摸索，有手机、钥匙、书本、钱包等东西，不像女孩子的包里总是装满了东西。她突然觉醒，这么乱翻人家的东西多不礼貌，跟做贼似的。直至擦净了手脸，才红着脸小声说了句：“谢谢。”
“什么？我听不见。”
这人真是得寸进尺，宋旻白了他一眼，发现他侧对着自己，花也已经挪到了另一边。
顾回舟一手撑着窗户，成一个半包围的姿势，低头问宋旻：“早上怎么迟到那么久？”
宋旻不答。
“行，不说就不说。明天第一节课是物理，讲的内容很重要，能准时到吗？”
“尽量吧。”
几句话下来，顾回舟已经知道这孩子油盐不进，不愧是传说中的“刺儿头”。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继续念叨：“我知道刚开学，作息还没调整过来，早上实在太困就让父母叫你们起床……”
“我家里没人。”宋旻冷冷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转头装作看向窗外。
顾回舟也有点沉默，过了一会又说：“你把手机拿出来，拨这个号，135xxxxxxxx。”听到自己铃声响了，才让宋旻挂掉，“我打这个电话叫你起床，不许迟到。”
宋旻没吱声，觉得这人真是个让人厌烦的事儿妈，暗暗翻了个白眼。车到站停了下来，她随即下了车，很敷衍的道了声“老师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顾回舟看看站名，是本市有名的富人区。
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好管，脾气大又很幼稚，像只炸了毛防御心很强的猫，顾回舟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他到家后发现没人，将花插在瓶中，便进了厨房。饭菜将好时，听见妈妈和邻居张阿姨一起回来了。张阿姨是广场舞的狂热爱好者，多次鼓动顾妈妈加入，妈妈一直没答应。
“我说静兰呀，人老了就得多运动运动，你看出来伸伸胳膊抖抖腿，不比你闷在屋里好呀？”
“你还别说，是精神多了，明天不用你叫，我一准儿去。”
“我得赶紧回去做饭了，明天四点半别忘了啊。”
顾回舟想到妈妈跳广场舞的模样，不由笑了。
顾妈妈一进门就要进厨房：“舟舟饿了吧，妈妈赶紧做饭。”看到餐桌上的三菜一汤，忍不住笑了，“瞧我，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呢。”
顾回舟也笑：“妈，您儿子也是奔三的人了。”
“甭管多大，也是我儿子，上不了天。”
母子俩少有这种轻松时刻，说笑间，母亲脸上积年的沉郁仿佛也一扫而空。
八点上课，顾回舟一般会提前半小时到校。他算算路程，加上洗漱吃饭的时间，觉得七点打电话差不多了。他坐在靠窗位置，看着道旁泛黄的梧桐树，耐心等待电话接通。
“谁呀，这么早打电话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绝交！”
听着那边不耐烦的抱怨，顾回舟嗤笑一声:“呵，这友谊的小船还真是说翻就翻。”
宋旻见是陌生号码，没好气地说：“你打错了。”
“号码你没存?我是顾回舟，赶紧起床吃饭，别迟到了。”
宋旻真想顺着电话线过去掐死他。
宋旻到底没迟到，她故意踩着铃声进的教室，经过讲台时，嘴角一撇，露出个挑衅意味的笑。顾回舟正低头翻书没看见，没有流露半点生气无奈的情绪，宋旻顿时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