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陈维崧家世煊赫,少有才名,然身世飘零,游食四方,后期诗文一改前期旖旎之风。作为阳羡词派的代表人物,其词多慷慨沉雄之语,既有稼轩雄深雅健之旨,又独具悍霸之气,在清词中独具一格。因为陈维崧有时抒情过甚,使词意一发无余,稍有余蕴不足之憾。我今日偶翻闲书,发现其腊梅词一首,风格缠绵细致且情韵深厚,颇具婉约之风,摘录如下,与诸君共赏。因词下无注释,故试作简析,谬误之处还请指正。
疏影 黄梅
霜天残腊。绽缃梅①满树,半开微合。懒斗春园,小白长红,只爱新兴蜜蜡②。
郁金堂③外模糊见,贪耍学、厌禳妆法④。惹绿窗、镇日昏黄,错认熏香睡鸭⑤。
曾有个人云鬓,摘盈盈半朵,和笑低插。戏骂花枝,何物檀奴⑥,也上香蝉⑦斜压。
如今人去花何用,索性把、花枝齐搯⑧。搅斜阳、别样心情,且唤浇愁蛮榼⑨。
①缃,浅黄色。缃梅,即指腊梅之颜色。
②蜜蜡,琥珀品种,色泽浅黄,此处代指腊梅。
③郁金堂,此处用典,唐代沈佺期有“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之句,指女子芳香高雅的居室。
④厌禳(ráng),以巫术祈祷鬼神除灾降福,或致灾祸于人,或降伏某物。厌禳妆法,不明何意,暂且理解为道家装扮。
⑤熏香睡鸭,指睡鸭形状的熏香炉。
⑥檀奴,晋代潘安小字檀奴,后来成为女子对丈夫或心上人的昵称。
⑦香蝉,女子鬓发的美称。
⑧搯,同“掏”,探取之意。
⑨蛮榼(mán kē),一种酒器。
此词借咏物而怀人,描写腊梅之句寥寥无几,只在“绽缃梅满树,半开微合”一句中略微提及,随后由盛开的腊梅联想到赏梅爱梅的人,接下来的主题就紧扣着这位不知名的女子展开。
这位女子不爱园中红红白白的娇艳花朵,也不喜欢当下的入时装扮,她着一身道家装扮独坐窗前,将窗外盛开的一树浅黄错认为是香炉里的袅袅烟色。原来是腊梅开了,女子恍然忆起,曾经有个人和笑为她簪花压鬓,而今人去花还在,徒惹起一腔愁绪。此时此景,女子初见腊梅的欣喜荡然无存,只剩下无法消释的离愁别恨,唯有借酒消愁罢了。此词对人物心理描摹细致,情态回环往复,词尾戛然而止,意蕴无穷。词人并没有言明借酒如何消愁,但我们知道,词中人不过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且尽数化作了一把相思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