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凡不得相恋,王母于是在三十三天外另辟了一处冰雪之境,专门安置犯了天条思凡的神仙,想凭借苦寒荒原压制住他们炙热的凡心。冰雪之境的上空堆积着厚厚的乌云,金乌偶尔穿透层层叠叠的阻截,从云缝里透出一束金光,看起来就好像一道庄严的神谕。但大多数时候,云层总是在酝酿雨意,天和地都太冷了,雨落在半空就化作雪兜兜洒洒飘了下来,成了一道道铅灰色的箭镞。
贬谪在此的罪犯们,直到原本鲜活跳动的心渐渐冷却成无情无欲的剔透冰雪,方才获许离开。自古来这里的都是女仙,无一不是一副肝肠寸断模样,大抵在爱情面前,女子总是轻易就有了软肋,因此甘愿束手就擒吧。
女仙们平日在各自的雪庐中思过,每逢朔日则齐聚在芳华殿听妙华元君讲法论道。宫殿全由冰雪筑成,光鉴照人,檐角高挑、楼阁飞悬,直比琼楼玉宇,是冰雪之境惟一没有云层遮蔽的地方。
这里的月亮像枚硕大的水晶球,稳稳悬在中天,不升不落。清光从芳华殿上空直落下来,光华流转,如水银泻地,照在人身上沉沉的,似乎连它也沾染了太多这里的情绪。
屏翳有太多心事,她的神情总是沉重而无奈,经常因为沉思太过专注而忘了时间,在管教女儿上面并不十分上心。青青由此养成了自由散漫的性子,学什么都是马马虎虎,不然也不会有在凡间任人欺负的屈辱生涯,这段在人间不堪回首的经历,使青青下定决心回去后一定好好修炼,早日尽雪前耻。可以说,她全靠着这个念头才忍过了程风长达数月的折磨。
芳华殿内寒气森森,妙华对跪在她面前的女孩郑重问道:“仙道漫漫,即使你是半仙之体,也难挨夺胎换骨的痛苦,况且我最看不得人家备懒散漫,定会严加管教,你可想清楚了?”
青青回答的坚决:“但凭元君吩咐,青青谨遵教诲。”
妙华颔首,携她走进偏殿,指着一架书说:“你先将这座架子上的书看一遍,一个月后检查,看你资质如何。”
青青还来不及感叹这浩然烟海,待看到布置的第一项任务简直要哭出来。偏殿很大,一排排架子上全是竹简,书架很高,直抵大殿顶部冰雕雪刻的藻井,要用升腾之术才能取到上面的书。她略翻了翻,多是《道德经》、《南华经》、《清虚经》、《道法会元》等入门典籍,字体略微瘦硬,清灵秀美,看得出是由同一个人所写。
青青硬着头皮应了,奈何字都认不全,只好不停地问妙华元君:“敢问元君,这个字念什么?”
“《道德经》凡五千言,你半个时辰才看了三页,却一共问了我两百三十八次生字。”妙华元君顿了顿,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隐隐有了怒色,“你生下来时先天不足,你娘耗尽修为,把你放在元神里养了近一个甲子,才初成人形。如今你大小也一百多岁了,却因为修为太低一直长不大,我万没想到你竟不思进取至斯,薛青青,你真把自己当作小孩子,打算娇宠自己一辈子吗?”
青青没跟任何人说她在人间的遭遇,她隐约意识到,被一个凡间稚子欺负到家,实在是一件难堪至极的事。此刻听了妙华元君的话,才明白自己竟如此不堪,当即面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掉在地上凝成一颗颗冰珠。
“你这个样子,倒像是本元君在故意刁难小辈一样。为期六月,你若觉得为难就另请高明吧。”
青青擦干眼泪,一张稚嫩的孩儿面露出一种坚毅神色:“请元君给我三个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