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记得那个夜晚荷花的香气。
我和L君漫步在玄武湖边，夏天的湖边非常热闹了，避暑的人群在行走着，正是荷花盛放的时候。宽阔的湖面上市硕大的荷叶，肆意地铺漫开来，红色的荷花袅袅婷婷随风轻摇，行走在湖边，几乎伸手可触，淡淡荷香浸润，怎不沁人心脾？
我和L君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们还坐在湖边的石头上，我太羞于表达，只觉得眼前的荷叶好圆好大，心是雀跃的，天上的月亮仿佛都镶上了一层绯红色。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L君的时候，就像被某种东西击中了，我不明就里，跌跌撞撞，迷迷糊糊像喝了酒。就那样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我在图书馆的院子里，看到一株开得很好的夹竹桃，艳红色的花挂满枝头，仿佛是开在我的心上。我突然觉得像是走在棉花之上，浑身轻飘飘的，脸庞飞起绯红色的云，类似于发烧的时候，但是带着甜蜜的心情——我明白了，我是爱上了那个人，这种体验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
我羞于去主动追求什么，或者本性自卑羞怯，直观地觉得L君那样长相帅气、工作又好的人是不会看上我的，这令我沮丧无比，仿佛在下一盘自己都知道会输的棋。
                                                                          二
因为工作原因，我和L君开始有了接触，他似乎没有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在我们去看荷花的那个周末，他甚至邀请我跟他一起去看房子，在郊区很远的地方。我简直受宠若惊了，好好打扮了一番，其实我是一个朴素的人，至今都不怎么会化妆，几乎素颜示人了，我几乎没发现自己有什么美的地方。
我们坐上开往郊区的大巴车，是房地产公司的看房车，从城市出发，开了一个多小时，沿途还能看见庄稼地，道路上飞起的扬尘。L君跟我聊起他的买房计划，很想早日在这个城市落脚。我那时懵懂未知，对现实全无考虑。只觉得很激动，也许不久的将来，我跟L君在这个城市拥有一个共同的家呢。恰似痴人说梦。
我们看了样板房，L君说有点远了，其实现在那里也已经开发，人烟稠密起来，很多异乡人把那里作为自己的家园。我们又坐着看房车回到市区，都有些疲惫了。吃了晚饭，这才想到去湖边看荷花。直到看到红荷，吹着晚风，我激动的心才开始平静，但是，看夜晚的景色，都有些绯红色的边。
后来，我也见过很多的人，但没有一个能够像L君那样给予我的悸动：脸颊发烧却没有办法冷却，眼里只有L君，看不到其他。
                                                                            三
L君的长相、气质很像我的一个表哥，他现在在美国定居，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表哥了，即使是在热闹的春节，整个家族的人都到齐了，然而没有表哥一家。他们一家在地球的另一端，过春节或者圣诞节。
然而我对表哥的印记却是那么深，在我童年的时候，我在姥姥家，跟表兄妹朝夕相处。那位表哥永远笑盈盈的，一脸阳光，高大，声音洪亮，像乡下一颗挺拔的白杨树。他跟其他的人不同，他那时上中学了，是学校里的学霸。下了学，他很勤快地下地忙农活，还会背着我走在收割过的麦地里。整个童年，我就那么仰望着他，充满着羡慕、信赖与依恋。
我的朋友Z君是个心理专家，他说，“初恋是你潜意识童年最亲近的人的投射”，似乎是真的。见到L君，似乎回到童年时的表哥身边，但是L君仅仅是一个投射。
看过了荷花，我和L君坐地铁回家去，晚上十点的地铁里，乘客很少了，坐对面的几个女孩子纷纷瞥了一眼L君，我捕捉到她们的眼神，也为自己庆幸：她们与L君隔着距离，而我却坐在了L君的旁边。
我住的小区前面有一座小桥，我们站在小桥上停住了，抬头望去，一弯月牙挂在树梢，真有几分“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的意境。我想起地铁里几个女孩的眼神，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很突然地对L君说，“走了一天了，考验下你的体力，看能不能抱得动我？”L君楞了一下，他似乎没有料到沉默含蓄的我会这样，但是也立即抱起了我，似乎还转了一圈，在那个月亮下的小桥上。
我急忙挣脱了，一种咻咻的陌生感，伴着某种生理反应，让我急切地想要逃开——我全无经验。脸上仍然是绯红色地发烫。
那个拥抱，在几年后我搬家了，再次路过那个小桥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包括“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记忆那样深，刻入骨髓，像沉入深海的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