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杏儿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整个暑假,全家人都在为妹妹的大学报到做准备。桃子比妹妹大六岁,已过了争宠吃醋的年纪,筹划的心思比父母更加贴心周到。
因为通知书是送到桃子单位,那天穿过马路去帮杏儿取通知书的时候,桃子碰到了老同学许俊熙。
在马路的人行道上,两个人一个往北,一个往南,躲来闪去,差点撞上,抬头的刹那,两人都笑了起来,熟悉的眼神。
他们是高中同学,十年没见,许俊熙比以前更高了,脸在斑驳的树荫下泛着阳光的味道,这是一个好看的男生。他高中的时候追过青桃,那会儿青桃是个乖孩子,生怕被贴了早恋的标签,常常躲着他,连收到的信都不敢打开就草草烧了,加上学习负担重,常常苦恼又狼狈。躲着躲着就上了大学,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大约是有这一段青春往事,青桃对许俊熙的感觉是熟悉的,就像一个老朋友,温暖而美好,虽然他俩上学时交流的很少很少,她至今也不知道许俊熙为什么喜欢她,这对她来说是个迷。她喜欢这个迷,像一朵安静的莲花,开在她的青春岁月里。
许俊熙说:“怎么样,找个地方坐坐,现在不用躲着我了吧?”青桃也笑了说:“好啊!”县城的书吧是重新装修过的,原来是家书店,他们上学的时候是这儿的常客,现在别说许俊熙,青桃在这个县城上班也再没来过。书店现在扩大经营隔了一层作书吧,供应书和茶点,古朴温馨。在临窗的木质桌椅边坐下来,仿佛又回到学生时代。许俊熙悠悠地说:“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这儿等你出来,然后跟着你回家,可你从不回头看。”青桃是知道的,所以她才故意不回头,不管她出来早还是晚,许俊熙都一路不远不近的跟着她,这是高三最令她痛苦的事,现在想想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道啊!”许俊熙惊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视而不见,所有信号都不回。”青桃咯咯咯的笑,笑得许俊熙都快恼了才停下来:“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许俊熙迫切地说:“当然是真话啊!”青桃忍住笑说:“因为你学习没我好!”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许俊熙苦笑不得:“这是什么破理由,害我痛苦那么多年,我高考不是还比你考得好嘛!”青桃承认自己当时的单纯与傻气,可她说的是真话。当时她看到许俊熙一天吊儿郎当,课堂上作怪就说不出的厌烦。许俊熙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青桃摇摇头,这一直是她心底的疑问,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答案了。许俊熙说:“我就是看你一天死读书的样子觉得太辛苦了,这么漂亮的女孩每天坐在教室不抬头可惜了,就想找你玩,让你知道其他的乐趣。”青桃撇撇嘴,这个答案也是她始料不及的。
大概男孩和女孩对于读书的悟性和态度不同吧,青桃每日心无旁骛、辛辛苦苦的读书,高考才勉强上了一本线,可许俊熙玩玩乐乐的竟然超过一本线好多分,这让她生气又嫉妒。所以当他兴冲冲跑来问她填志愿的事情时,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扬长而去,从此再也没有联络。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幼稚又可笑,可是在当时,那是她无法接受的事实。
“ 听同学说你去重庆读了师大?”青桃点点头:“嗯,毕业后我就回到县上教书了。你呢?”许俊熙说:“我去北京学的计算机,现在和朋友开了家小公司。”青桃一听北京立马来了兴趣:“你在北京,太好了太好了,我妹妹今年考了北京的学校,我才说找人了解了解呢!”许俊熙也有点惊奇:“那太好了呀,过两天一起去看看。我休了几天假,你过两天跟我一起走,去北京玩玩?”青桃觉得有点尴尬,似乎说着说着有点信马由缰了,赶紧说:“不用不用,我就是问问打听打听就行。”许俊熙随意的说:“反正你也放暑假,去玩玩也挺好的,食宿我安排。”
聊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重叠交错。在青桃家的路口道别,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看着许俊熙挺拔硬朗的背影,青桃有点春心荡漾。她二十七了,毕业后回了家乡,跟大学时候的男朋友也分了手,在这个小县城,想开始新的爱情真的很难。她已经逐渐接受父母亲戚的安排去相亲了,只是见的人都是交往不深。青桃长得还算漂亮,心气儿也高,她不想随便对付婚姻,她要找个有感觉的人。至于什么是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来。可是眼下,许俊熙的出现,仿佛在她寡淡的生活中添了一抹色彩,让她忍不住希翼和幻想未来,关于爱情的未来。
想到这里,青桃赶忙甩甩头,她被自己信马由缰的思维吓了一跳。他们毕业已经十年了,仅凭学生时代的一点好感谋划幸福未免太过天真。回到家,青桃不经意的问妹妹:“杏儿,你想不想去北京看看你的学校?”杏儿抿着嘴巴忽闪着眼睛直点头。青桃的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供养两个女儿的吃穿用度十分讲究,可是这么多年了,全家人从来没有一起出去旅游过,正好妹妹高考完,青桃想带爸爸妈妈一起出去转转,那就去北京吧?仿佛在跟自己商量,又好像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但是话一说出来,全家人都欢欣鼓舞,一致同意。青桃说:“这次出去玩的钱我包了!”
机票定好了以后,青桃给俊熙打了个电话。有了那次偶遇之后,他们最近联系很频繁。俊熙动身去北京的时候问她要不要同行,她说准备过几天带爸爸妈妈一块儿去,俊熙说时间定了告诉他,他安排时间给他们当导游。俊熙提前帮他们定了酒店,还专门来机场接他们,所以几天的行程玩的轻松愉快。爸爸妈妈对这个小伙子赞不绝口:“你那同学不错,再回来了让到家里来吃饭,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青桃再送妹妹去报到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份了,还是俊熙来接她们,送妹妹到学校安顿好之后。青桃说:“我请你吃饭吧,今年真的太麻烦你了,我得好好谢谢你!”俊熙说:“好啊,找一家火锅店,要一打啤酒,好好过过瘾。”俊熙这样一说,青桃也觉得馋了,在重庆的时候,成天吃火锅喝啤酒,现在她都好久没吃火锅了,酒更是不喝了。
就着火锅的辣,啤酒当当的碰,不知不觉就喝多了,许俊熙大着舌头说:“桃儿,你写的字真好看,作业老写得整齐,又做的快,我那会儿每天都抄你作业,都抄出感情来了。久了觉得你人也好看,总盯着你看,可你从不正眼看我。”青桃痴痴的笑:“我那是不敢看,那会儿多单纯啊,生怕闹出什么绯闻来。”许俊熙说:“那你现在好好看看我,我就喜欢看你眼睛里面那种慌乱和茫然无措,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青桃还是不敢看,这样黏腻的气氛让她头晕,她假意伸着筷子在锅里拨拉。俊熙说:“桃儿,我们试试吧?我真的喜欢你,这些年都没忘记。”青桃看着他的脸,微醉的眼神透着酒后吐真言的深情,青桃其实在等这一刻,嘴里却言不由衷地说:“你别喝了,都喝多了。喝醉说的话谁当真啊!”
结了账出来的冷风一吹,人清醒好多,许俊熙却假意喝多了,刚刚付账的时候数钱清楚着呢。他一手揽着青桃的肩,一边用硬扎扎的胡子蹭着春桃的脸,一路摇摇晃晃的向前走,连背影里都是欢愉。青桃抬头看,那夜的星空很亮,星星密扎扎的挤在一起,仿佛在说悄悄话,童话里一般。
他们一路卿卿我我到了俊熙的单身公寓,也许真的喝多了,看到沙发,青桃好想快快躺下睡着。大声宣布:“今晚沙发归我!”俊熙说:“不行!”不由她分辩,一个公主抱将她抱进了卧室。她跟他客气:“让你睡沙发多不好意思!”俊熙一边丢盔弃甲,一边恶作剧的说:“谁说我要睡沙发!”他径直关了灯,走向她。青桃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十年前的爱情,两个月的熟悉,一切太过草率,可是……她由着他褪去她的衣衫,借着酒劲肆意妄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三天后,青桃回到了小城,带着蜜月般的喜悦,开始她日复一日的工作。隔几周她会去看看妹妹,个把月,俊熙也会回来,俊熙动员她辞职去北京。
北京,去北京干什么呢?一想到北京她就茫然。她探过爸爸妈妈的口风:“假如我想去外地看看怎么样?”爸爸妈妈一脸戒备,她马上就明白了。青桃姊妹俩个,爸爸妈妈是把她当男孩待的,要不然就不会执意让她毕业就回到小城来工作,守在他们身边,这是青桃必须给他们的安全感,没有儿子的安全感,他们不想晚年漂泊在外。
俊熙催的越来越急,他要青桃在她身边。可是要怎样对爸爸妈妈说,还有她的未来,青桃不确定。她试图劝说让俊熙回到小城来,因为这里也有他的父母,亲人。俊熙看她的眼神匪夷所思:“青桃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小地方呆久了,你的格局太小了!”只这一句就刺伤了青桃,也挫败了她辞职北上的勇气。是的,她早就发现她跟俊熙的差距了,他现在在大都市,每天出入写字楼会所西餐厅,而她每天在小县城打转,吃吃小吃养养花草,仅此而已,可她喜欢和依赖这样的生活,还有她的父母。
一段时间的热恋,一段时间的冷战,最终都归于沉寂,他们重新回归自己的轨道,是同龄人又过着有代沟的生活。半年后,青桃相亲,嫁给了县城一个小商二代,依然没有感觉,可是双方父母都很满意。婚后的青桃过着闲适富足的生活,偶尔她也会望一望星空,只是她再也没见过星星那样多,那样亮,那样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