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果树红了又绿,冬季的风来了又去,而那隐晦的记忆日渐明晰。
当“小二郎”这首歌红遍我的记忆时,我仍旧是穿着大裤衩,打着赤脚满地跑的幼稚小妞。因为尚小,去不了学堂,也因为尚小,出不了村子。每天便牵着比自己小一岁半的肉嘟嘟的小手东窜西窜,随意得像森林里的野人,饿了回家垫着椅子用粥瓢直接舀上几口大口吞下,渴了看到打水泵直接摇上几摇,灌上几口肆无忌惮地喷涌而出的井水。
就像河里的鱼儿没有水草那般,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我和弟弟对于果蔬类的食物有着撼不动的饥渴。记忆回到1998年,那年的年尾风刮得特别大,吹散了我的小辫子,而沉睡在泥土里的那颗心,似乎萌芽了……
晌午时分,有这样漫不经心的对话,“他不在家”,“果有点熟了”。偷偷一瞥,在那半堵坍塌的黄土墙上,四个穿着和身高极其不符的衣服的“小萝卜”齐刷刷地望着墙里的果树垂涎欲滴,年纪稍大的叔辈同伴猴子似的窜上果树桠,用脚使劲把挂满果子的树枝压向土墙上的我们。“快摘!黄的绿的都要!”,也不记得是谁说的这句话。我胡乱地抓了一把放到棉衣兜里,随手再抓了个稍大的果子就往嘴里塞。咦,真涩,真苦,不是什么好吃的果子。“你们在干什么!”没错,主人发现了我们。大概是被主人的面目狰狞吓到,我跳下土墙,一股脑地逃跑了。“他大概看到我了”,“他一定会把我抓住吊起来打”,“他一定会和阿爸说我偷了他们家的果子”,“阿爸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我两大刮子”,想着这些可怕的事情,我竟然掉到了田沟里。爬起来后,举目四望,草垛像搅拌过的蛋花汤里的蛋花似的,北风呼呼地刮着。“走,回家!”说出这句话没有得到熟悉的答复后,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我只想着撒腿就跑,竟然把阿弟丢下了。在空无一人的田地里,我感觉天空要塌下了……怀着忐忑的心原路返回,这才意识到,脚下的路是那么泥泞。
蹑手蹑脚地走到家门口,木板做的小门掩着,橘黄色的灯光从门缝溢了出来。我偷偷地趴在门洞上,急切地想知道阿弟有没有回家。“阿姐去哪里了?”谢天谢地,这熟悉的声音是阿弟的。“我在这儿!”我昂首挺胸地推开木门,底气十足地说着。“整天就知道玩,也不带阿弟。”听到母亲责备的话,我胡乱地说了一通塞搪过去。幸好棉衣兜里“抓来”的果子全被我丢进了沟里。看来我也没被告状,我默默地偷乐着。
狼吞虎咽地吃完萝卜干和米饭后,阿爸从碗柜里拿出了几个熟了的果子,霎时间,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我今天大把大把地抓下的果子,在阿爸手上怎么会有?我不敢抬头看阿爸,像被钉子钉住一样安分地坐在板凳上。“成熟的果子才好吃,没成熟的果子吃不得,拿去洗洗,和阿弟分了吧。”没想到,阿爸并没有说什么关于我的“光荣事迹”。憨厚淳朴是邻里对阿爸的评价,阿爸从小教育我,不是自己家的东西,不能随便拿,而我却因为自己的嘴谗,把阿爸说的话抛之脑后。我的阿爸,我的阿爸……
吃着阿爸给的果子,我感觉味道更苦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