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大专录取通知书的一刹那,若琦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18年来她硬是把自己的生活过得犹如死人的心电图一样,没有半点儿波澜。人常说上了大学就解放了,到了大学就自由了,可若琦的大学最终并未能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因为她只上了半个大学。
若琦,作为一个正常的18岁少女,对大学生活也充满了期待与向往。她期待着自己白马王子的到来,她期待着志同道合好友的出现,她期待着自己第一桶金的光临……然而想象总是很丰满,现实却相当骨感,大学生活让若琦感受到的是越发强烈的令人窒息的自我设限。
刚开学的时候,一二百人的大课,自选的选修课,各种自由的社团协会,各种兼职家教,连寝室都是一人一整套的书桌衣柜等等太多新鲜事物,让若琦感叹了好一阵子。可是,随着同学间的慢慢接触,她发现自己融不进去他们的圈子,她发现自己就像个里面的局外人,还是被别人当做“另类”的“乡巴佬”。若琦,一头短发,过时眼镜,素面朝天,黑白灰常年色,一年四季帆布鞋;别人,波浪大卷,装饰镜框,淡妆浓抹,衣服天天不重样,脚蹬时尚高跟鞋。在若琦的思想里,在大学还是学生,学生怎么能和老师一样化妆、抹口红,还踩高跟鞋呢。而同学间的话题,她也插不进去,“哇,你的口红啥牌的啊,看着好水润啊。”“啊,你喷香水了吧,真好闻”。“嘻嘻,你最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同学间不再讨论习题,不再讨论课题,更多的是虚荣心作祟。同学间的相互攀比、昧着真心的交往,让若琦感觉很不适应。其实,她不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她只是觉得同学之间应该更单纯些。
好不容易挨到了寒假,轻松的期末考试,较长的假期,若琦本想着肯定特爽歪歪。而转几趟车到家后,她更郁闷了。原来,妈妈病了,确切地说,妈妈呆了。相对来说,平时和若琦较亲近的一个人,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一个人,突然就成了一个说话不流利、吐字不清晰、有时还控制不住流口水的喜欢傻笑的妈妈。原来,若琦妈妈即姥姥那边的女性单传,是种遗传病,不定时发作,像若琦姨姨也有一直没犯病的,可偏偏若琦妈妈变成这样了。若琦怕,她怕自己将来也会变成这样,她更怕妈妈以后的生活。一个寒假,她都在给妈妈梳洗、按摩、逗妈妈开心。看着妈妈像婴儿一样,说着听不懂的话、痴痴笑对着东西,若琦觉得有时简单挺好。可上大学的她,快上高中的弟弟,无法自理的妈妈,家庭重担都落在了她爸爸一个人的肩上。若琦在心理策划着自己的下学期计划……
快四十天的寒假一晃而过,来校的若琦甚至都没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她先去学校后面的二手车市场,,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背个背包、带上纸笔就奔向学校的宣传公开栏,记着刷碗、端盘、家教等各类廉价学生劳动力兼职。而最终一轮面试下来,只有一个小饭店同意她刷碗试试,一晚上二十元,不管晚饭,工作时间18:00-22:00。而学校一般十点半多就锁门了。所以,每次她都是飞似的先赶到宿舍。她经常会遇到一个感觉很漂亮的女孩,也很晚回来,她俩经常一前一后进寝室楼。而进了寝室,没有同学的关心,只有他们小声地嫌弃声,因为若琦浑身都是菜味和油味的两掺。对此,若琦渐渐习惯了,她总是在去工作前就打好热水,进宿舍后,先去厕所洗刷一遍,以免室友看见她就像看见病毒一样。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直到一天若琦与她的相识……
那是一个下班后下雨的日子,若琦早已非常娴熟地一只手撑伞,一只手骑车了。快到校门口时,她看到路边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一看,原来是那个经常一块儿进寝室楼的女生在路边哭泣。天还下着雨,于是若琦下了车,站在她面前,直直地给她撑着伞,并问她需要帮忙么?那女生慢慢抬起头,尽管哭的妆都花了,脸上像花猫儿似的,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别美。只是她看见若琦,突然抱着若琦的腿哭的更厉害了。若琦一下子就慌了,不只因自己一身的饭店味儿,还因已经好久没人这么近距离地靠近她了,更不知多久都没人抱过她了。想想自己,若琦也开始抽泣起来。那姑娘感觉苗头不对,抬头一看若琦哭的似乎更伤心。于是,两人坐在路边,撑着同一把伞,开始各诉心事。原来那个姑娘叫畔,机电系,东北姑娘,性格开朗、性情豪放、敢爱敢恨,今晚就是她又失恋了。她俩聊着聊着一直聊到凌晨一点多,于是若琦第一次没有回宿舍睡觉,第一次跟着畔去网吧包夜。之后,若琦卸掉了自己的自我保护罩,和畔成了好朋友,每每她俩手挽手相谈甚欢地出现在校园里,总会引来大家扭头驻足,因为完全是两个不同风格的女生,却给人一种十分和谐的画面感。
不知不觉,大一就这样过去了。暑假的若琦没有回家,她毫无疑问地选择打工。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继续刷碗,而是跟着学习就业管理协会的老师一起去苏州电子厂了。两个月出去路费等开销,她净挣了六千多,她很是知足,这样大二的学费就有着落了,还能给家里寄去一点。
大二开学了,若琦准备不再去洗碗了,她想靠自己的知识挣钱。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小辅导班招聘兼职老师,她被录用了,后来熟悉了才得知别人不是因为她的专业知识录用她,而是因为若琦的为人让人感觉很踏实。就这样,她每天下午去辅导班辅导学生作业,每周六去给学生讲课,按课时算,一小时10元,充实且比刷碗挣得多。而开学没多久,复习一年,考上理想本科的大一新生阿东联系上了若琦,两人经常喜欢QQ一直聊、一直聊,每天的早起的早安、睡觉前的晚安、伤心快乐的相互分享,俨然一对恋人,但两人都称兄道弟,从未说过情爱之事。当若琦觉得一切正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家里的情况却有变,家里开销大,爸爸一个人在家快撑不住了,妈妈的脾气也更大了,天天摔东西、还闹情绪不吃饭。爸爸开始试探性地问若琦能不能休学照顾下家里?让爸爸出去挣钱,毕竟男人挣钱多。若琦犹豫了,尽管自己上的是不入流的大专,但至少有毕业证将来好找工作啊。于是,若琦一直在躲避爸爸的问题,也从未给阿东提起家里的事情。终于,在爸爸打来电话说妈妈绝食怄气时,若琦还是心软了。说走就走,真的是卷铺盖直接走人的那种,连跟畔打声招呼也没,就给辅导员发了个辍学的信息,然后就人间蒸发了。也许也没人在意若琦去哪了,也许没过几天他们就把若琦这个人忘了吧。
若琦回家了,可以说永远回家了,因为她无学可上了。爸爸去工地上干活了,她天天洗刷、做饭、哄妈妈,没时间和阿东在聊生活、聊琐碎。阿东来电,若琦也是草草两句甚至后来直接挂掉;阿东发信息,若琦总是回几个字抑或看到回也不回。渐渐地,两人也是隔一段时间有的没的聊上几句,似乎心与心之间有了无法逾越的鸿沟。而妈妈,也在若琦的照顾下,适当地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还是像个大小孩。
三年的大学,若琦只读了一半,上了一半的大学。而后来,若琦说,她并不后悔自己当初辍学决绝,因为学历她可以自考,但妈妈等不了,家等不了。她也不后悔与阿东的渐行渐远,因为真性情会耐得住时间的考验,不能思想上捆绑对方。她说最对不住的是那个待自己犹如“大姐大”的畔,以至于若琦最后连要个的勇气都没有。也许有人会说,若琦太自卑了,都没把别人真心当朋友。可如果一个人不想给自己亲近的人带来烦恼,带来困扰,那么她只会自己吃掉生活的不如意,吞掉不服输的眼泪,冰封自己有感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