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租住的蜗居窗口,看到深夜马路上一辆辆货车呼啸而过,那些被车轮碾碎的时光历历在目。
对!你猜的没错,我曾经在五年前就是一名货车司机。我的车轮碾压过深圳的每寸土地,从龙岗到蛇口,从观澜到福田,从宝安到盐田。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我宁愿把它定义为爱情。
我深爱的人叫大良,贤良淑德的“良”,她是一个路边餐馆的老板娘。
那时候的我约摸二十五六岁,她大我一轮,三十七八岁,正是女人最后的黄金岁月。
故事的开始源于一杯罗汉果茶。
我从部队退伍时已经23岁了,当时托关系考了个驾照,就去深圳一家货运公司开货柜车。
那时候年轻体力好,货运公司计趟数,我基本上每天跑个三五趟,工作时间大约15个小时,每月工资有3000块,这在当时已经算不小的数目了。
我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两年时间里竟也攒下不少数目的存款。
胆大、心细是我们这行必须的素质。那时候深圳到处大兴土木,道路并不怎么好,包括罗湖和福田。开车的时候要注意力万分集中,当然该抢道的时候也要去抢。
还有一个麻烦事就是车子半道出故障,这样有可能一整天就废掉了,一分钱都赚不到。所以为了避免此类事故发生,每天上班的例行检查必不可少,我的总结就像对人一样,你对他好,他自然也不会对你差。这两年30万公里我基本上很少在路上抛过锚。俗话说的:车子就是男人的第二个老婆,只是我还连第一个老婆都没有。
说到老婆就不得不提,纵然深圳是一个女多男少比例完全失衡的城市,大把的女孩子不是在电子厂的流水线就是在服务行业的大小店铺里,像我们这样的工作,没日没夜的在路上奔驰,很少时间和机会去接触到女人。加之没有固定的假期,就算有相处的女朋友,也很难长久的发展下去。
兄弟们自然也有解决身体本能欲望的办法,深夜路边魅惑灯光的小店,是大家光顾的基地。我不是没有欲望,只是觉得流身汗,打两拳发泄下,基本在这漫长夏天的城市也能够睡个安稳觉。
这段时间宝安十三区的货物非常多。到第二趟中午的时候我们基本上在南头关旁一家快餐店解决温饱。小店是家夫妻店,男人炒菜,女人招揽客人。用餐的大都是些二三十岁的汉子,饭量大些不说,有时候喝一两盅酒,还总对老板娘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索性那男人老实也不大计较。
老板娘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出头,中等身材,打扮的花枝招展,按现在的标准看也就是些俗艳的地摊货,可这帮老爷们就吃这一套,有时候和她嬉笑怒骂,浑身上下都酥软。
我总是默默坐在墙角的位置,点一荤一素两个小菜,四两米饭,有时候也加瓶汽水刺激精神。对这女人我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尤其她扭捏的大屁股。对于他们的调笑嬉闹我也做不到充耳不闻,却总让人面红耳赤,灌一杯冰水降火。
她的插科打诨与我无关,嬉笑喧闹也和我无关。感觉自己就像无聊的看客,躲在角落里看活色生香的喜剧,意淫。
我很想走出这境地,换个其它的餐馆吃饭,但终究没有。有时候在枯燥的一天里,能看到她明艳的身影,听到恶俗的嬉闹,似乎也成了企盼。
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的滋味。这只是一种本能的内在吸引,让人一步步深陷其中。只是我仍然是那木讷的男子,始终无法表达和逾越。
于是每天再远我都会绕道去她店里吃顿饭,有时候是午饭,有时候是晚饭,有时候是夜宵。
这中间有个小插曲,我们公司老板的大女儿竟然看上了我,她叫阿梅,是个20岁的丫头,初中毕业就跟着父母做生意,平日里负责记账和清点货物和人员。他说我认真做事的样子很帅,我不懂。她有事没事往我身边蹭,有时候还会跟车出去。我依旧木讷的听她言语,由她任性,不敢也不能往深层次去想。
车队的老李笑言,阿梅现在就像发情的母猪,要我尽快把她办了,我懵懂的问:“咋办?”“用你男人的武器啊!”老李夸张的笑着,我顿时面红耳赤。
索性刻意躲着阿梅,不与她正面接触。可越是这样,她找我的次数越多。流言已经风起,有说阿梅再怎么也是老板的女儿,我做着乘龙快婿的美梦。也有说阿梅都不知道找了多少个男人,她只是看我高大强健,找个精壮的男人玩玩。所有这些都让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考虑工资和收入,我也没有勇气辞职离开。只能任由她胡闹。可我心里突然惦记起一个人。
有了心事的人总会显得闷闷不乐吧!在我这个年纪也是把一切都写在脸上。
这个中午我依旧点了两个小菜:青椒炒肉丝和凉拌芥蓝,还加了一瓶二锅头。一个人吃饭已成习惯,喝酒还是头一次。一杯下肚,辛辣的火烧一般,我想那一定面目难看了,这时老板娘过来端着一杯茶。“罗汉果茶,清热解毒,我看你这几天老咳嗽,是不是生病了。你们这些跑货运的也是辛苦。”她温和的言语。
我眼睛一亮,却也开不了口,唯唯诺诺的接过她的杯子。她却转身离开,依旧和别的客人调笑嬉闹。
在这异乡,我似乎有了别样温暖的感觉。
每天依旧如常的工作开车,如常的在她店里吃饭。只是从此后的每一天,心里头都有所期盼和惦念。
我关注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蓬松的头发,漂亮的裙摆,每一次眯眼微笑和每一次腰肢扭动,着了魔一般的迷恋。甚至我有些微酸的感觉,在看到她和别人打招呼或嬉闹拉扯,恨不能冲上前去把她拉到怀里。只是这似乎应该是她丈夫的职责,我只是一个毛头小子的外人。
可能在她眼里我如同许多许许多多的过客一样,顺道照顾着她家的生意。这样想我心里就似乎有块石头在缀着。
可又能怎么样呢?她是有家有室的妇人,我也不懂得去追求谁,更不想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只能把这非份之想和无稽之恋埋藏在心底。
从此以后,我经常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了,有时候开车也会开小差,脑袋总不听使唤的想到她。这对我们司机来说很危险,太过惨痛的事故教训,我不是不懂,上个月老张开车点烟时撞到隔离带护栏,所幸没有伤到人,要不然非得把这几年赚的钱都赔进去不可。
但我有时候确实控制不住自己,狠狠的扇自己一巴掌才好。
这是所谓的爱情吗?分明就是单恋暗恋之类拿不上台面说话的事。她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天夜里闭上眼睛,面前晃动的都是她。
我不能说,我会偷偷蒙着被子哭,根本找不到出路的感觉,可是就这么陷下去了!
工作丝毫也没有激情了,很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做好事,可连续三个月我已经排名跌出前三位了,这样势必收入也减少了很多。
可我照旧每天去她店里吃饭,也学会了喝酒,甚至有时候还抽烟。她,还是没有任何改变,是我熟悉和知道的样子,偶尔和我打个招呼,送杯茶。更多的时候她都在招揽和招呼其他的客人。
七月流火,天气炎热的仿佛要把人烤熟。
我每天依然按部就班的跑车,对于每月的排名已经没有那么关心了,老板和老板娘都找我谈过话。他们也看出来我的心不在焉。阿梅大概觉得我是难啃的骨头,或者过于木讷的样子,也不大纠缠我,有时候在我身上摸两把也属正常。
2009年7月15日,这日子我记得清楚。那天中午我照例去她店里吃饭,却吃了闭门羹,我在猜想,是不是生意不好关门了?应该不会,每天都很多人帮衬的。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有人生病了?还是不得其解。顿时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整个下午都在胡思乱想。
晚上收工的时候,听到他们谈论,她的男人出车祸死了,我顿时五雷轰顶,恨不能马上飞奔到她面前,陪她一起度过这人生的艰难坎坷。可是我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心里纠结的慌,辗转反恻,夜不能寐。
破例请了三天假,一个人在宿舍里抽烟喝酒,连睡觉都不得安稳。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算什么呢?连得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都害怕。内心的恐惧和担忧无以言表。说不出来的感觉,一下子似乎五脏六腑都混乱了,整个人都恍惚。
出去买烟的时候,连小店的老板也在谈论这事,听说赔偿有20万。
听说她要带着三岁的儿子回老家,店铺已经转让出去了。
我马上转身回去宿舍,三两下换好衣服,下楼打车直奔南头关。
店铺的门开着一半,里面有人讲话。我站在门外,手心里都是汗。
抽了两三根烟的时间,看到她出来,全身的黑色衣服。我低声喊了句:“姐!”
她诧异的看着我,嘴角扭曲的笑了下。
“小兵,店转了。”
“嗯,我知道。”
“去家里坐坐吧,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好。”
我顺从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感觉自己高大了很多。七拐八弯的小巷子尽头,是她租住的农民房。进屋后我打量着,整洁、干净的小家。
“孩子去幼儿园了,再多上两天,我得把这里的东西收拾下。”
“噢”我根本说不出多余的话来,好像一下子要失去什么一样,可是我又何曾得到过什么。无非是自己心里的念想罢了。我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手心。
我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喉咙里卡着鸡蛋一般,憋得脸都通红。
“姐:我以后去江西找你!”
“好啊!欢迎你来!”
“我喜欢你!”我感觉自己就像初中的小男生一样胆怯的表达。
“…………”
空气顿时凝固住了,我摒住呼吸等待她的回答。可她似乎错愕了下,却没有回答。
转身端了杯茶水过来,还是罗汉果茶,我熟悉的味道。
就这么呆坐着,实在无趣的很,她絮叨的说着她男人的过去和现在,只是我又何必跟一个死人去计较太多。
可是内心的苦痛无法排解。我有些烦躁,坐立不安,于是起身告别。
从她家里出来,她坚持要送我到村口。
挥手告别,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竟然哭了,就像小孩子失去了心爱的糖果的感觉。
内心的绞痛说不出来,狠狠的在电线杆上砸了两拳,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