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

2020-06-22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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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车轮子碾碎的时光(中)


等到国庆节,我申请不加班,9月30日晚上便乘火车去江西。

出车站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我焦急的给她电话,大约半个小时后,她姗姗来迟,玫红外套配牛仔裤,还是以前的模样,只是剪短了头发,染了颜色。
晚上一起吃饭,还有她的孩子,怯怯的看着我,只是不多会儿我们就玩熟了,他叫我兵叔叔。第二天,我和她和孩子一起去了井冈山游玩,完全就像一家三口的感觉。
小孩子和我顽皮的胡闹着追打,她在一旁花枝乱颤的笑着。我很享受这感觉,期望时间长远和永久。
我们拍了很多照片,我也完全不似当初的羞怯和小心,有时候搂着她,有时候抱着她,更多时候是我抱着孩子,她挽着我的手臂,内心里满是甜蜜的滋味。
爱到水到渠成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深深沉醉在这幸福里。
 
离别的晚上,她留宿在我住的酒店,这个夜晚我才算真正得到她,翻江倒海无需多言。
在早上醒来,看着身边有个人陪伴,无比的欣慰和满足。
她洗漱完毕,蓬松的头发随意的挽起,雪白的睡衣随着身姿扭动,我不由的又抱住她。
“小兵,你是一个好人,不要找我这样的女人浪费时间。”
顿时五雷轰顶的感觉,怎么会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难道我是把这一切当做儿戏吗?
只是把她抱的更紧,一字一句都说不出来,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趴在我肩膀,狠狠的咬了一口,钻心的痛。
 
我多么想留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只是没有人肯收留我。
她告诉我,她现在一家餐馆上班,工资2000多,足够基本生活开支。之前开店赚的钱和老公的赔偿金要留给孩子以后用,她不想动。
她还告诉我,有个做服装生意的小老板在追求她,她在考虑中。
她说:“人总要生活下去的对吗?”
我不死心的问:“我,可以留下来吗?”
她摇头,然后说:“我们都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
我把头深深地埋下去,她怎么会知道我,日夜思念想要追逐的就是她,该怎么告诉她,从她离开深圳的那个时刻起我就下决心要照顾她一辈子。
这一切在她是负累,可都是我想要的幸福。
 
我央求她,让我再多呆一天,她点头默许。应该谁心里都明白,这一天意味着什么。
我们一起去接了孩子吃早餐,然后去公园散步放风筝,我买了很多玩具给他,她说:“你这样会把他惯坏的。”我笑着说:“男孩子坏一点没关系。”
我依旧牵她的手,她依然会挽着我的胳膊。
到晚上,她陪孩子回家睡觉,我一个人住在酒店,不愿想不敢想,喝了两瓶酒倒头就睡。
 
早上6点钟她过来帮我收拾行李,送了我瓶自酿的米酒,还带了些当地的特产给我。
她并没有带孩子过来,虽然我也想跟他告别。
这一次,我没有哭。
因为知道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感情无非你情我愿。
在离去的时候,我们轻轻的拥抱了下,微笑着挥手道别。
坐在火车上我尝了一口那米酒,辛辣的苦涩,我想这一瓶酒足够我喝一辈子。心里头又泛起淡淡的甜。
回到深圳,我就辞职了,然后找到一个小区做保安。
不想再跑车了,因为我已没有比勇斗狠的决心。无数个白天黑夜的思虑想念已经让人变得坚硬和冰冷,这人生苍白的可怜!
 
做保安的生活是无聊而安逸的,除了巡查,就是观察各式各样的人和家庭。
清洁工阿姨说从家里的垃圾袋就可以看出一家人的生活水准,因为衣饰和妆容是可以骗人的,但食物和用品却会暴露你的根本。我不大喜欢去探究别人隐藏在背后的秘密,但百无聊赖的时候,也会去猜测每个人背后的故事和经历。比如趾高气昂的老大爷,以前应该就是国家干部,骄横跋扈的小公主,一定有个宠爱她的父母。甚至有时候一条狗,西施或者金毛,它们的打扮也是主人品味和层次的体现。
 
我有时候也陪老人们跑跑步,打打拳,也会帮一些老弱病残的人背米扛油。有时候业主客气的请喝茶或者送些水果零食,我们都是要推辞的。实在盛情难却收下来拿回保安室大家分着吃。但无论如何是不能进业主家里的,这是规矩。
有人说我们是看门狗,我并不想辩驳。做不好人,做一条能看好门的狗也不错。
 
三个月后我第一次遇到刘姐,她穿着黑色衣服,拎着黑色挎包,当时看到背影,我的心一惊,以为是阿良。当她转身我才明白,这是另外一个女人。
彼此相视,点头而过。
再后来,我知道她住在8栋803,听闻别人讲,她是某家上市公司的高层,同样也是一个大龄未婚老女人。这样的女人用时下的话来说就是“灭绝师太”。
此后偶尔见她都是黑色的衣饰,精致的妆容掩盖住所有表情。我不想猜测,这世界谁不是披着一张皮戴着面具活着。
只是这女人的形象让我想到另外一个女人,保有我深深地思念和爱恋。
工作的时候可以不念想,但每个夜里,睁眼闭眼,晃动的总是阿良。真心爱着的人啊!总让我心痛的煎熬。
 
春节临近,小区里挂灯笼,贴春联,这些活都是我们的。整整忙了近一个星期,才把所有的地方都装饰一新。气氛也是做给别人看的,热闹的狂欢。
当我搬着梯子回工具房的时候,碰巧刘姐拎着大包小包过来。我点头微笑。
“嗨!”她跟我打招呼,“能帮我拎点东西吗?”
“噢,好的。”我把梯子靠墙放在一边。
“你先等下,我去车里再拿些东西。”她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地上。
大约10分钟左右,她又气喘吁吁的拎了一大堆过来。
把所有东西放在一起,我尽量捡大包的拎起来。
送到她家门口,她对我微笑道谢,我也客气的回应。
当我转身准备进电梯的时候,她喊住我:“你叫什么名字?”
“林兵。”
“哦,老家哪里的?”
“山东临沂。”
“过年回去吗?”
“不回。”
“噢,谢谢你啊!小兵。”
“刘姐,不用客气。”
我这才转身离去。
 
大年夜,我值班。
早早的关了手机,在这节日里,和谁都不想联系,内心冰冷而镇定。
吵杂的鞭炮声绵延不断,排遣寂寞的方式有很多种,抽烟喝酒打牌,或者运动和看肥皂剧。当然还有热闹的人群,明净的山水。
我不羡慕别人的欢愉,哪怕内心再悲苦,这人间总要有色彩。
0点钟,新的一年来到了!
可我知道,我的想念丝毫不会减少或消失,因为心里住着一个人,一个希望和期冀。
大约凌晨2点,鞭炮声减弱了一些。
微微的风吹过,有些冷,我把外套裹紧了一些。
远远的看到一个黑影,晃悠悠的过来。等走近,我才看出来是刘姐。
“刘姐:新年好!”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大声音问候她,兴许是整个晚上都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声调都把握不好了。
她明显一愣,而后也大笑着说:“小兵,新年好!”
我看她明显喝多了酒,想去扶一把,又觉得不妥当,只好呆站着注目。
她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臂,力度比我还大,稍微有些痛了。
 
这么站着似乎也不恰当,她拉着我一起回去。我尽可能的挺直身体,以免让别人看到误会。进了电梯后,她整个人都依靠在我身上,我看到她的妆容已经花了,头发也凌乱的披散着。突然觉得,其实谁都有脆弱的时候。
到门口,她依然拉着我,开门后却抱住了我,我赶紧侧身把门关上。
她恸哭起来,泪水浸湿了我的胸膛。我很想推开她离去,可感觉又没太大力气。
而这悲伤的情绪竟然也把我感染,抬头闭着眼,泪水流淌出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她似乎疲惫的睡着。
身体的距离近了一些,人似乎也就不那么拘束了。
我抱着她到卧室床上躺下,脱掉她的高跟鞋,然后去卫生间拿了湿毛巾,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默默地走出去,关上门,下楼仰头看到漫天的星斗灿烂。
 
初一的晚上,我再一次碰到刘姐。她还是穿着黑色风衣,画精致的妆,拎着漆皮的大包。
她走过来,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给我,我推辞不要。她说:“过年了图个吉利,昨晚谢谢你!”我便不好推辞了,等回头看的时候,红包里足足有一千块。
这的确让我为难,很想把它退回去。
 
可是纠结着不知怎么说,也不知怎么去找她。
正月十五的时候,我买了些水果和点心,晚上六点钟敲了她的门,家里没有人。
实在无奈,只能先回宿舍把东西放下,然后在楼下小花园里等待。
大概十点多钟,她家的灯亮了,我回宿舍拿了东西过去。
刘姐看到我,明显吃了一惊,但马上她就微笑着让我进屋。从她旁侧我能闻到香浓的酒气,在沙发上坐下来,顺手把带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
她倒了一杯果汁给我,回头又说:“今天过节呢?应该喝酒。”
“刘姐,不了,喝水就行。”我赶忙阻止她。
“没事,喝点儿红酒不碍事。”她顾自倒了两杯。
 
我有些拘束,手放在口袋里捏着红包,额头渗出汗来,很久没有和一个女人单独相处过了。
结结巴巴的说:“刘姐,你给的红包太重了,我不能收。”
她愣了一下,看我把红包摆在桌子上,却也没有说话。
我低语着:“今天过元宵节,祝你节日快乐!”
起身准备离去,她端起酒杯递到我跟前,我推辞着说不会喝。
她大声笑着:“还东北爷们呢,酒都不会喝!”
“刘姐,我是山东人。”我辩解到。
“喝了这杯再说。”她明显有些霸道了。
我急于脱身,于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她又放声大笑起来,让我有些茫然,该不会又喝醉了吧?稍微一点儿担心。
“哪有这么喝红酒的,看你这架势肯定经常喝白酒。”她止住了笑声,“来,陪我喝一杯。”说着又给我倒了杯红酒,拉我坐下,她坐在我旁边。
许是紧张,许是喝了酒。我有些眩晕的恍惚,掐自己的手心想让自己清醒和冷静。
 
近距离看到她红艳的嘴唇,轻抿一口红酒。我也学她的样子,端起高脚杯,舔了一口,还是苦涩滋味,大约无福消受这高端的东西吧。
我们闲扯着,她告诉我她的故事,也过问了我的经历。当然除了阿良这段,我也没有什么秘密。我想她必然也会有所保留,毕竟我们仍是不熟悉的人。
两杯酒下肚,大约过了一个小时。
她突然问我:“小兵,你说我这样的女人,是不是没人要了!”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对于感情我始终都是个门外汉,只是看见她擦了粉的脸也还是掩饰不住眼角的皱纹,这又让我想起阿良,那个住在我心里的人。
她在做什么呢?是否还会把我想起。
我不知道!有种恐惧的担忧感觉,于是匆忙和刘姐告别,逃也似的回了宿舍。
 
打开床底下阿良送我的米酒,喝上一大口,满嘴的辛辣苦涩,灼烧的痛。
索性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嘴里的酒,任它流下喉咙,流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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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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