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要么读书工作在外,要么嫁为人妇,回家更少,我很少有机会与爸爸在一起多待几天。这个暑假在哥嫂家待了半个多月,亲眼见到爸爸的日常生活,也看到他与孙子们的互动,不由得让我比较起“爷爷”和“爸爸”的区别。
孙子辈三个孩子,吵嚷着要吃糖醋排骨、奥尔良烤翅或薯条,爸爸就在网上查找菜谱,一步一步跟着来做。几乎每天换着花样,荤素搭配,汤菜结合,保证每个孩子都有一道自己喜欢的菜。一天三顿饭,就够老爸忙活的了,还这样与时俱进地更新菜谱,我心里除了暗暗一个服,还有点酸,以前对我们可没这个耐心。问他累不累,他说慢慢做,倒不觉得烦和累,就是每天买什么菜有点愁人。
一天中午,看见哥哥的二宝小烨清脆的声音邀请爷爷玩游戏。我循声望去,看见祖孙俩在沙发上。小烨拿着一只塑料小黄鸭说:“鸭子爷爷,你好呀!”爸爸手里捏着另一只小鸭子,用带乡音的普通话回复:“鸭宝宝,你好呀!”
“鸭子爷爷,我们一起去抓鱼吧!”
“哎呀,我抓到一只螃蟹,你想吃吗?”爸爸带着他那只小黄鸭,跟小烨的小黄鸭,一起在空气里游着,顺势又拿起了旁边的一只塑料绿螃蟹。
两人就这样又继续玩起了烧火做饭,如何煮螃蟹。有时,小烨高兴得直跳,爸爸也腼腆地跟着笑,笑得憨憨的,样子也有些萌。
晚上哄小烨睡觉,爸爸依旧用他的家乡普通话,认真地讲着《海的女儿》。这情形让人实在有些忍俊不禁。
天啦,这是我爸爸吗?!我们小时候别说不可能跟他一起玩了,就算在他面前玩这样的游戏,估计都会被他冷着面孔吼一句:“滚一边去!”。
当然,“爷爷”和“爸爸”也有相似的时候。
爸爸在厨房里焦头烂额地奋战,这时,小烨在客厅里大声叫:“爷爷,爷爷,你快来呀,快来看我的小熊坏了。”
“等下来修。”爸爸简单回复了一声。
可是小烨觉得很紧急,依然大声喊爷爷。我过去帮忙,她却不许我插手。
爸爸有些气急败坏地在厨房里低吼了一声:“喊什么喊,烦死人!”
小烨哭起来。
爸爸终于得了个间隙关火出来。一边帮小烨整理她的小熊,一边有些生气地责怪:“急什么急,等一会帮你修都不行啊。”
小烨委屈地抹着眼泪。
唉——这是我熟悉的爸爸呀!我最怕听到他低低的怒吼,或厌烦的责备声。那时,我就是小烨呀,我常常觉得一定是我做得不好,惹他讨厌了,爸爸不喜欢我。可现在,当我作为旁观者,亲眼目睹这一切,才突然明白,当年那个爱低吼的爸爸,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我想起了很多个风雨之夜,吃过晚饭后,家里人都在等,等爸爸从市里或省城进货回来——那是一整车的玻璃,是爸爸制作中堂匾需要的材料。车在家门口停住后,在工人和邻居的帮助下,四五个人扛着扁担,一起把分成小箱的玻璃从货车上卸下来。在小时候的我看来,这种重量级的工作,简直如移山一般。待爸爸拿着香烟一一答谢了帮忙的人,屋里才安静下来,在昏黄的灯下,爸爸吃上他今天的晚饭。那时,往往已经十一二点,我脑袋莫名紧张和清醒,而眼皮已开始打架。
我曾经埋怨过爸爸很多年。怨他在我的成长中不怎么关心我,似乎他永远只有他的工作;怨他没有耐心倾听我,永远是一张厌烦的冷脸和低吼责备的语气;怨他没有欣赏我,鼓励我,以至我总是有些不自信;怨他不曾指引我,或是乐呵呵地陪我玩,让我依赖依靠……
其实,一个人的力量何其有限啊,他已经用尽了全力,去支撑四个孩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