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园小憩

2020-07-31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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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粪蛋杏树

老家气候温润,夜间不甚凉意,晚饭放在院里也能多吃一半碗。出门就是满眼绿意,山上的各种果子相继成熟。虽说今年杏子少,到底退耕还林的树空里长有好多小果子。
山杏有一种浓浓的果香味。
家人们在我来之前就去山上摘山杏,杏子很小,咬一口,满满的甜味,连微酸也没有,最重要的是它的口感恍若当年的“羊粪蛋”。
那棵树已经夭折多少年了,我以为那味道也要尘封在记忆里了,不曾想如今能得一尝,是要感谢。
“羊粪蛋”是我家门前的一颗小杏树,我记忆里模糊地记得此树是我小姑栽的。我小姑现在已经六十好几,那棵树活到被挖的那一刻,究竟有多少岁我也不知道。
它是在新修大门之前被砍了的。
其实在它被挖砍前,它不受待见已经好久了。因为它是单叉。本来长到半中央时它很自觉的分为两叉,对仗也工整,看着也美观。被据掉那叉是因为挡住拖拉机拉粮食了。拖拉机每次拖着装有很多麦件途径门前,总是被横着的那大叉挡住,好多次要人拆开绳索减去部分,父亲也是一怒之下据掉的。
为此,我们心痛不已。
被据了的杏树看起来像残拖着一条腿的人,很多次我们坐在院子里就能看见独腿的它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着身子。它分叉的那儿不是很高,很多次,我们这些土匪爬上去坐在被据掉的那叉口居高临下地观望,它几乎成了我们的玩所。
据掉的杏树不是很好看,但至少可以活命。那么,后来为什么砍掉,还得从长说来。
我父亲那几年病重,脉管炎堵塞导致血液循环不畅,终日疼痛皮肤溃烂,大夫说继续下去就保不住腿了。中医西医也都看,还是不管用,有人提议去问问那些能掐会算的人,当然也就提供了神人的处所。他说很多东西摆的不恰当,其中包括独腿的杏树。
这下好了,我老母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她把承受的所有压力几乎都要撒在杏树上,如果有独白,她肯定说:“我就说不能据,要据还不如挖掉,留下成祸患了,撒人么,赶紧挖着撇了……”父亲病情恶化给了她十足的压力与焦躁,她几乎要无望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她声称父亲不挖自己就挖,她不能再让它害人,写到这儿时我忽然觉得她那么像祥林嫂,大约她觉得终于找到救赎的那条路了,她不顾及其他了。
后来,她据掉了那棵树,留下树根。然而春天一到,杏树最是先抽出新芽,好像它浑身蓄满力量,等待被释放一样。
可是,它再也没有遇到春天。
修大门时,它仅存的凸出来的树根挡车,父亲拿镢头彻底了结了它。

它走完了自己的一生,我不知道那树是否有过什么感触,然而人总是对树的留意是有限的,它在世时,你好像从不曾留意,它倒了,你忽然觉得岁月好短,短到你不曾珍惜。
它活着的记忆是生动优美的:春天的杏花春雨,夏天的树下吃饭,秋日的落叶纷飞,冬日的斜挂干莜,一年四季中总有那么些个日子,我两手托腮看着它出神。我今日的喜欢诗意,大约那时就已经种下。
又晏殊的《浣溪沙》最好不过,“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小园香径独徘徊……”酒可能变成好酒,人已不是从前之人,可依然徘徊在去年喝酒的地方,记忆这东西可能就像酒,年代越久远,其味道越醇厚,当初的酒曲坐成了酒胎,要独树一帜了。
忽然想起大爹和他生前所栽的树。人已去世两年,他栽的杨柳树依然婆娑在琉璃瓦上空,有一腰粗,“其叶沃若”。
岁月没有饶了谁,唯有记忆最芳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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