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稍微有些老旧的小区，只有8栋居民楼，有三张门，正门是东门，东门正对着的围墙上有两个宣传橱窗，橱窗里有24字核心价值观，垃圾分类的知识。这个橱窗是小区分的分界线，把小区分为南边四栋、北边四栋，从南门到北门也就几分钟的路程。

去年冬天小区美化改造之后，每一段围墙下面放了一个长条的竹子条纹的花盆，这个花盆长约1.2米，宽约20厘米，深约1米。

到了春天，花盆上面插了褐色的指宽的树枝，一眼看过去，白色的墙体下一根根树枝立起，黄色的花盆，黄色的泥土，黄色的树枝，光秃秃的一片。围墙外高大的银杏树已经发出绿叶，不知名的红花合着一盘盘绿叶搭在墙上垂落下来。这些树枝在倒春寒的细雨中，越显飘零。

没过多久，这些树枝竟然在枝干的细微处发芽了，这些叶子欣欣然长了起来，一片片稍微有棱角的长出来之后，才知道这是攀援藤本植物——凌霄。

而小区里，只有南边四栋房子旁的围墙的凌霄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而北四栋围墙旁的一直只有那几根树枝杵着，没有一片叶子长出来，好像春天压根没有来过，春风的细雨化不开绿叶的生长。

在南方，凌霄于早春剪取硬枝作插穗、扦插易成活，下年即可开花，眼见小区南四栋围墙边的凌霄翠绿养眼，北四栋的凌霄除了那硬邦邦的树干挺立之外，绿色的只有杂草。

在小区的宣传橱窗下面有一把椅子，这把椅子除了保安坐之外，还有一个老年男子也经常在坐。这个老年男子背微驼，脸颊红润，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有气无力地搭在下巴上，眼睛经常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口，当有人经过的时候，他就会盯着你的眼睛看，当你的眼神不再与他交错，他便会看向别处。

他常常会在这个小区里走动，每走一步身体就要往前微微送一下，脚下的鞋子会发摩擦地面的声音。他住在第6栋，北四栋是他主要的活动区，南四栋几乎不去。

他经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这几栋楼下停的车，一辆一辆地打开车门。一次，小区里人来人往，他在停车位上打开了一辆黑色奔驰车的车门，把头凑在里面两头张望了一下，又把车门关上。

车主恰好看到这一幕：“你干嘛？”他什么话也没有说，颤颤巍巍地走开。

他吞吞吐吐地走到墙角的花盆旁，把那刚刚发芽的嫩绿的树叶掐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下。这一只略带粗糙的右手硬生生地把这个小区的南边和北边分成了冬天和春天。

“保安，你怎么也不管管这个人？”

“我有什么办法，他也是小区居民，他脑子不听指挥的啊！”

“他开车门，你知不知道？”

“他就用手开开，不拿东西的。”

“那些凌霄就这样眼睁睁被他掐死？”

“这个凌霄我们也说过，他不听的！”

不知道这个老年男子经历了一些怎样的人生，老了之后会做出异于常人的行为。

转眼到了夏天，南边的凌霄长势喜人，挨着围墙边，成了一扇扇小绿墙。北边的除了那几根树枝，盆中杂草疯长，这几根树枝淹没在了杂草中。

浙东台风天的雨连续下了一个星期，小区的人几乎都躲在了屋里。当天开始放晴时，北四栋的凌霄叶子长了出来，从根部长起，仿佛就在一周之间，全都长好。

前日，这个老年男人坐在了橱窗下的凳子上，他已经没有力气把这么多长好的叶子掐掉了。烈日下的橱窗热气腾腾，他的额头上渗出滴滴汗珠，他的眼睛仍然看着门口。

只是，属于这些凌霄的春天终于在台风之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