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衣

2021-08-17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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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子(持续更新中)


第一章 序曲


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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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签证官面前回答了几个问题,把一沓子照片,摆放在桌子上,那是前几天我去打印社做的我和杜超的生活恩爱照。像是在证明我去这个小岛的理由非常正当且充分:参加小筱的婚礼。我是伴娘。签证官冷静地看了我一眼,就盖章签发了。


老实说,我心情复杂,要说是忐忑也未尝不可。


小筱和我已经有十年断了联系,这次让我去关岛参加婚礼,可能是,我是说可能,

因为在小时候,我们曾约定好,将来谁结婚,那另一个就是伴娘。


我想,小筱仅仅是为了兑现这个承诺,或者希望高调地让我认识到,她嫁了个不可多得的男人。


我的眼前划过了一张又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如今小筱定格于一张空白的头像之前,尘埃即将落定。



我拽着行李,带着六小时的疲惫,来到这个让我稍微有点敏感的美属太平洋小岛——Guam。


小岛的阳光非常慷慨地倾倒在我这个异国女子的身上。我戴着太阳帽和墨镜,取了行李车,有一个穿着工装裤和白体恤的查莫罗人,已经举着我的名牌在栏杆外等候。

他的英文很好。"Hi~"。一脸灿烂的表情,夸张地露出七翘八咧的白牙和一身黑壮的腱子肉。


小筱没有来接我,我们之间,隔着十年的不通信息。她十分懂我,知道我们这时见面不免有尴尬的空气。


“你到了吗?”她在微信发问。


“是的,有个人来接我,准备上车了。”


“好,你跟着他就对了。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像小时候一样的那种。”她说。


“ok,不就是我扮演你吗?" 我说。


 ”幼稚了。规则是,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是双胞胎。直到婚礼那一刻。”


“噢?你又想玩什么?”时隔十年,只有这个对话才让我感觉到我们曾经是那么出自一体的姐妹。那种默契度。“


 ”会很好玩,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能想象到她冷冰冰地说出这样的话的表情。


虽然我们都年长了十岁,不再是小女生了,但能说出这样话,搞怪的,也只有我的姐姐——小筱了。


小筱,那就婚礼上见啦。先让我痛快地晒几天太阳再说。


我上了MPV,车在大海咸咸的空气里穿行,弧形的海岸线里一片蛋清色的海域,在飞机上看更壮观。马路不宽大但是很长很干净,一路上能看到高耸的椰子树丛和不知名热带植物一路退后。


路上人不多,有限看到的是几个晒成褐色的小孩在一幢幢平房前嬉笑玩耍。


更多路过的是一块块花花绿绿的广告牌。这里的邻岛塞班刚刮过台风,所以,一阵阵大风随着车窗缝隙吹进来。司机把我这边的车窗关好,侧过脸冲我一笑,说自己叫Mike。好的,Mike。你可以叫我May。


参加好这个婚礼,就进入到我的度假模式了。


这是来之前我就做好了计划的:瑞提迪恩沙滩,可可棕榈沙滩,杜梦湾海滩……,我不要去二战纪念馆之类的地方,我只想找各种沙滩躺起来,晒起来。


车速缓慢起来,我到达下榻的饭店—Westin Reso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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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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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好换上了外出吃饭的衣服。开门。又是那个来接我的司机Mike。


他正式的身份是这家饭店的大堂经理,他另有一个身份是小筱的亲友团成员,是小筱这几年来在关岛交的好朋友。


Mike向我们传达了待会儿的安排:先去参加一个社区的舞会兼烧烤自助餐把自己吃饱,明天下午我们会去一个小酒吧和小筱及未婚夫见面,商量婚礼的细节。婚礼定在三天之后。


舞会是为了台风赈灾邀请社区居民来参加,也是这里最平常的自助餐形式。办在一个白色的平房里,穿过花园,有一个Hall已经是人声鼎沸,烟雾弥漫。我们显然来得有点晚了,天幕渐渐地垂下,将所有人裹在一层月色之中。音乐嘈杂,有人在跳舞,有人在饱食。以查莫罗人居多。


早晨还在浦东机场,夜晚已经呼吸着热带海洋的空气,我在慢慢地适应。有几个当地人向我用眼神打了招呼,好像认识了我很久那样。我以为会在舞池里见到Mike,但其实没有。他正在院子里和其他人说着话,不时地发出一阵笑声。他们在嚼一种烟叶子。我擎着一杯酒无聊地站在几棵巨大的绿叶植物边,刚才吃下去的烤肉有点不消化。这里的人擅长烧烤,只一个缺点,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块的,你很难在吃完一样东西的同时再有胃口去吃别的。


正在发微信给杜超现场报导这里的情形,突然有个声音在身边响起。”你是小筱的妹妹吧?Maymay?“我发现身边站了个人,黑暗中只看到他很魁梧,鼻子部分高高耸起,你很少在亚裔人中看到这种鼻子,但我猜他应该是个美亚混血吧。这是喜欢捉狭的小筱故意给我整的名字,maymay很接近妹妹的读音。“我是John,Mike的哥哥”。噢。我打了个招呼,微笑了一下。我从和Mike的交谈里多少知道他有个越南和美国人混血的哥哥John。这个四十多岁尚有青年人影子的漂亮男人眼神机警,很有几分特色。只是长得和亲兄弟Mike没一分相像。


“你应该从没参加过这样的舞会,吃喝跳一起。”从这样的寒暄开始。


“噢,是的,大家随意地穿着家常衣服,拖鞋在跳舞。在上海,大家穿得比较正式、性感。”


有个眉目深陷披着卷发的老太太,深棕色的皮肤穿着火红色连衣裙和夹趾拖鞋在舞池里独舞,手她指上夹着一支烟,在耳朵上俏皮地别了一朵红色花朵,陶醉在自己的旋律里,用我的形容语词,她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像是被打开了似的。和她对舞的有年轻和中年的男人,他们都像绿叶包围着这朵红花。


“很有趣不是吗?你第一次来这里?”。他轻轻地碰一下我的杯子,一饮而尽自己杯里的。


“嗯,我去过不远的塞班岛。从小筱这里知道这个小岛,她要在这里定居,诚实地说,这个小岛很美,有种简单的气质。”


“是的,这里很简单,人们除了喝啤酒,烧烤和跳舞,生活基本没有其他的内容。”


停了一下,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健一也是我的好朋友,他是个日本人,在这里开剑术馆“。我才知道小筱要嫁的是个日本人。


“哦,我得承认我很吃惊,我开始以为她要嫁给一个当地人……”


“查莫罗人?和我一样的吗? ”,他脸一收,看起来黝黑俊美。“我还以为你是单身,要她介绍给我,没想到,你有男朋友了。我有一半的血是查莫罗的。”他笑了笑朝舞池那边看过去,朝一个熟人打了个招呼。那是个被称为“上校”的人,大胡子,白人。他也忙着往喉咙里灌啤酒呢。


我没想到John很擅长聊天,才几分钟,好像已经认识你好几个月的样子。


我的英语也开始慢慢地恢复,我其实很会聊天这一套,我已经挖出了John家里养着斗鸡的事儿,并且约好某一天要去他的院子里看一场斗鸡,顺便吃像人头一样大的芒果。


想到接下来要看到的小筱,便十分盼望能借着这场婚礼,与她和解。


我开始觉得这次旅行应该蛮有内容的。


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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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hn开着他的老爷车把我送回了饭店。


我看了下手机已经是十一点。才发现,在陌生的国度里,一切都违反了本来的规律。工作让我疲惫,可到一个陌生地方,疲累一扫而光。The night is still young,我记得有这么一句爵士歌词,那首歌在贰零年初时候常在我的嘴上。我们那时十分迷恋爵士乐,小筱曾经描述一段爵士乐为一匹丝缎正从桌上滑落到地面。尽管这首歌现在已经零落成一句话。意思是,夜幕才刚刚撩开她的面纱。


可能是时差,也可能是一切都太多、太快地推到眼前还来不及消化,或就是酒精引起的兴奋,我并不太想就此结束这一天。每个人的一天都不同,即便是在一起的人。微信里,杜超冲完了澡,开着电视和我聊了几句,头渐渐垂下,响起了鼾声。我关掉了视频。


把旅行箱打开,从里面拽出泳衣,不知道为什么,我现时非常想一个人浸泡在泳池里。握着门卡,我循着自己的记忆来到酒店的二楼。难以想象在热带的酒店里,依然有那么多的人不眠,跑出来享受夏夜的欢愉。换上泳衣,我噗通跳下水池,游了两个来回,任由凉凉的池水覆盖在身体上,说不出的放松。泳池建在酒店的二楼露天平台上,池水在泳池的一条边际流出,汇入更低处的大海。这时的夜色已经不同于早前,泳池底部有六只照明灯将露台照出通体透明的光感,像块晶莹的翡翠,柔和而富于动感。我不禁感叹,要是在一个什么人都不认识的小岛上重新开始一段人生真是不错的一种选择,即便一切都要重新熟悉起来,但,毕竟可以把原来活的不怎么样的人生重新按个启动键,把陈腐的一切抛在脑后了。当初的小筱就是抱着这种心态来到关岛的吧。


小筱总能先我做出某种决定,而这样的决定又可能是我心里在想却迟迟不敢兑现的。不敢说这是种妒忌,但我们俩的看法总是奇异地重叠。泳池周围种植着两排棕榈树,树影低垂,浮动在清晰的夜色里显得妩媚,相形之下,近在眼前的星星带着难以置信的大小形态呈现在泳池的上方。更近池边,有六七柄遮阳棚零星地支着,不时有人从棚里走出来,跃入泳池,溅起水花。


那时的小筱,和阿Ben分开了,也从公司辞职找了个在嘉定的公司继续上班,她从与我合租的房子里搬出去,偶尔来市里会约我去外面吃顿饭。


有一天,聊着聊着,她告诉我有个隔壁公司里的女生,在整个夏天里游水的故事。


“他们去嘉定的游泳馆里游泳,”小筱兴奋地说。“骑摩托车去,回来的时候,她连内裤都不穿,只穿一条超短裙,光光地坐在摩托车上,裙子飞啊飞的……”。小筱看我哈哈大笑也描述地更起劲,惊动四座。我不禁想象如果是小筱满头凌乱未干的长发在高速地驾驶中的模样。


姐妹间的话题就会这么八卦,我们都喜欢一些惊世骇俗的玩意儿,喜欢文学,喜欢搞怪的一类想法。“根本不是隔壁的小姑娘,那就是你对吗?”我戳穿她,她笑得很神经“呸呸呸,才不是。”,无效的否认。


小筱和我很大的区别在于她很早就偷偷学会了游泳,在爸爸的禁令之下。


我在和小筱不再往来的某一年才学了游泳,那时爸妈已不在了。我发现我能像一条鱼一样游得好。潜能不会因为开发得晚而就此削弱。


“还给你,我试过这个手表,游泳的时候戴真的不会进水”,她脱下跟我借的swatch手表很老实地说。我经常会陷入这种尴尬,因为她说了实话的尴尬。所以我也只能“大度”地收回这只在当时作为时髦象征的表。这只因为进了水而不能再用的表现在还在上海家里的某个抽屉里。我们已经不会特意去买一只手表戴在手腕上。而这只我们共同用过的表却停摆了。


当时,我就差用手表去敲她的脑袋了。她调皮地缩回身子,吐吐舌头,又继续聊她和某个男人如何认识、吵架。我们靠着桌子耸着肩膀喝着冰冰的饮料,用之不竭的热情,探听彼此的秘密。




恍然间,我在擦干脸上水珠的一瞬间,看到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从一个遮阳棚下面露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闭眼躺在床上,裹着白色浴巾手里拿着一本书,谁会爱书到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 当他放下书时,我看到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很像某人的眼睛,只是身体不像,还略微有点胖。夜色笼罩下,那双眼睛并没有显示出认识我的样子,看来只是我的幻觉。


我躺在水面上轻轻滑动四肢,像个水蜘蛛。眼睛微闭,有些无聊。


回忆不停地向我袭来,倦意也一阵阵地向我贴近。


那个男人已经起身收拾东西走了,泳池快打烊了吧,我上了岸,有点头重脚轻,脚趾踩在冰滑的瓷砖上,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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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馆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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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变成十年不说话的亲姐妹,更奇怪的是你们现在又可以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地再见面。”杜超很为这次不能分身前来而遗憾,所以他尽可能地在微信上陪伴我,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两个人来旅行的那样。


“因为我们曾经许诺。”我说。


“我知道,你们女人间就是这样的。要好起来彼此要给对方送嫁,可真有人把这句话当事吗?很少。女人的友情啊,其实蛮现实的。就是不能像我和阿明那样,从开裆裤朋友做到现在……除非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她恨你。早就下了决心有朝一日要向你宣告她的成功”。


“那你可以放心,她不是这种人。”我习惯于说正话反说。而且我知道她在某一时刻曾经恨我到入骨。


“你看吧,她准得让你大吃一惊。”他说。


 “我准备好小小吃惊,但绝对不会大吃一惊。”我笑笑,打上这行字,不过我心里可没嘴上那么有底气。


“你有这么了解她吗?人是会变的。”杜超扬起下巴。


“我们毕竟是双胞胎啊。”我说。


他反问:”既然这样是什么矛盾让姐妹俩分开呢?“ 


是啊,小筱,你的特别总是让我希望时光永驻,青春永驻。因为我们曾经是那么讨厌平庸的少女。“要是一生像我们的妈妈那样兢兢业业地做个财务,回到家一成不变地做一个唠叨的母亲,我宁愿去死”。小筱说过。


那时候的我跟你呀,是不分彼此的,有时连妈妈都会搞错谁是谁,没有那颗耳朵上的痣,确实很难辨,可我们轻易不与别人共享这个秘密。不同的学校毕业之后,我们就搬出来不和父母在一起了。高中的毕业旅行,我发寒热很多天,而让小筱拿着我的身份证替我去外地旅行了一场。回来和我分享那些男女同学怎么被骗还不知道的事,笑翻了我。小筱你走到哪里都是个很酷的女生。喜欢不加糖的黑咖啡。在暴热的街道上穿着人字拖到处走。你的表情跟冰咖啡一样的冷,从小时候就是这样。好像要是有点什么打击过来,你用这套冷淡就能所向披靡地回击回去。你喜欢哥特式的眼影画法,好几年,在共同的生日里,我送了你不同的金属手链做生日礼物。而你,却不屑于送礼物这类“俗事”。有一次吵架的时候你说,你很讨厌我加入教会,成为更乖、更nice却寡言不乱动的基督徒。


十年,不长不短的分别。发生过的事历历在目。我怎么会不记得。


我和你同租过的房子不下三套,分别在上海西区的新华路、虹桥路、梅陇。不同时期因为不同的原因四处搬家。舍不得找搬家公司,就找身边能利用的男生帮我们搬。我们总是不缺心甘情愿为我们做事的男生。


“听你的描述,小筱和你是风格很不一样的女生,”对着镜子贴面膜的我突然看到杜超说了这么句。我想了一下,用毛巾擦干手,对着屏幕语音:


“可能,我算是看上去比较乖,可内心有叛逆的女生吧。她的反叛是表面的,但里面却有着不安和内向的灵魂。可以说,作为晚几分钟出生的妹妹,我是跟着她混的。”我反思了一下。


“你们混夜场吗?“他有点希望打听些更深入的东西。


 “你想象不到,我们从来不去酒吧迪厅,混的只是图书馆,电影院,诗社这类地方。“


小筱,你会鼓励我喜欢村上春树海明威和伍迪艾伦,而你喜欢读艾勒力奎恩,弗洛姆的书。


可我们,都会为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世界上最漂亮的水手》而笑得扑倒在床上。


也会为了借一本《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而找遍上海的图书馆。


我第一次对你刮目相看,是你给我看日记。你以纯文学的角度来叙述自己的生活。

你那么早就开始写小说,并且是以男人的角度来写。我觉得自己简直要开始崇拜你。

我也给你看了我的,没有结尾的断片。我那么害羞,却很兴奋,终于有人读了我的小说。而这个人是你。这感觉,真 他妈太棒了。所以,我们会看淡彼此身上其他的缺点,小气,爱钱,自私,而义无反顾地成为两人一体。


“她身上有一种果决的东西,这是在其他女生身上很少见的。"


"怎么说?”杜超漫不经心由自己起了个头,但聊着聊着就渐渐对和我们所谈的人和事杠上了。


“我只记得,有段时间我上班总做错事被老总批评,每天都想着写辞职报告,后来小筱跟我说,要么就辞职,要么就死猪不怕开水烫,硬着头皮上。她说她都做好了准备——把工资一拆二,供两个人开销,直到我找到下家。”


“……” 杜超停顿了一下,“你说她是个爱钱的人,那是挺不容易的。"


“虽然,我很快找到了新的公司,有了收入,但我心里是很掂得动小筱的这份心的。那时候要付房租,剩下的就是月光光的。”


“嗯,那么后来呢?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肚子饿了,我要去吃Big Egg,然后再往下说。”我已经化好了妆,把电棒的插头拔了,准备出去大吃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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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日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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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直衣   2021-08-18 11:25:36

    开个头,应该也是短篇

  • YY   2021-08-18 11:02:17

    我记得😜

  • Leon   2021-08-18 08:47:44

    这是要开始长篇的节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