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位于利文斯顿岛,西北1.3公里的南冰洋海域,有一座无人岛。
我们的船,正在靠近这座无人岛,这是一座叫半月湾的岛屿。
half-moon island,具有美感的名称,会是因为这座孤岛的命名者,在这里看见了一轮温柔的半月吗?
如果今夜,有人站在甲板,如果今夜,有人往窗外那么一瞥,便能见到,一场极其浪漫的月色。山峦勾勒着边界,冰海漫漫,层层叠叠,粼粼微光,我抬起头,月色无边。
南极洲的岛屿,都有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冷清之感。
漫长的岁月里,千千万万年的沉默之中,遗世独立。

和我一起去南极「20」画素描的男人&轮椅上阅读的男人
02)
在半月岛爬山,仿佛经历了一次漫长的马拉松,仿佛永远爬不到尽头。
这座并不高的山,却有着起起伏伏的山峦,爬过一个山峦,当你以为可以歇会的时候,你会看见下一个更高的山峦。
我们绕着岛屿爬山,仅仅几公里,却让所有人都筋疲力尽。
每一步都深陷,每一步都要抬高脚,时刻警惕的我们消耗太多精力。
这种感觉,和我在撒哈拉爬沙丘赶着去看日落时的无力感,极为相似。
人们看着那并不高的沙丘,兴冲冲地冲过去,以为三两步便能抵达的路程,变成了不断地高抬腿,每前进一步,身体都随着流动的沙迅速下陷。
短短的路程,却爬了很久。
03)
爬山过程,得知企鹅有很多种。
今天两次爬山,在不同的小岛上,分别看到两种企鹅,一种叫Chinstrap penguin,另外一种叫Gentoo penguin。

企鹅家族中最快速的泳手,是Gentoo pengui,有一个红橘色的小硬嘴,头部白色的毛发好似一条白色头巾从后脑勺绕一圈,再连接双眼,他们的名字,来自于葡萄牙文“Gentoo”,中译为 “异教徒”,奇特造型和这名字,的确有异曲同工之妙。Gentoo企鹅并不小,仅次于皇帝企鹅和国王企鹅的体型。
另一种,Chinstrap penguin,是被研究企鹅的科研工作者Lee女士成为企鹅种类中,最可爱的种类。
这群可爱的企鹅,小小的一只,小家伙头部是黑色的,脸是白色的,从头部两侧伸出了一条黑色的纹路连接到下巴,如同戴着有捆带的盔帽,所以也叫帽带企鹅,他们的长相相当特别,所以也是最容易被辨认的企鹅种类之一。
在企鹅附近有一群群海象,离我们只有几米远。
大家都停下来拍照的时候,我看见一个老爷爷拿出了速写本和笔。
04)
这位老爷爷浑身充满艺术家的气息,当所有人都在用相机拍摄的时候,被咔咔声包裹的老爷爷,完全不受影响,仿佛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他安静地专注地画着,用铅笔在纸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在画素描。
素描本泛黄,他指尖的纹路,流淌着生命。
几天后,在企鹅密集的海岸线,当所有人都在沿岸观察和拍照的时候,他躺在乱石嶙峋的沙滩边,静静地撑着手,不注意看,还以为他在晒太阳。
当所有人都在迫不及待想要多看看这些企鹅,想要看完这些企鹅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就在那一米多的长,半米宽的一方石头沙滩上,躺下慢慢地观察着这一切,慢慢地画着眼前的企鹅。
仿佛,沿岸我们吵吵闹闹的喧嚣世界,和他无关。
一只企鹅靠近他,叼了叼他的衣服。
一人,一企鹅,自成一副风景画。
在南极,我们被严格要求,和企鹅保持一定距离,这种动物主动亲近的经验,并不多。
05)
旅行时,带厚厚的书,或者带素描本和素碳笔,是一种相对不太方便的行为。
有时候,遇到不理解的人,可能还会说这个人装或者作,但乐在其中的人,所得到的幸福感,是真真实实地冲刷着感官和精神世界的幸福感。
第一次去阿拉斯加看极光的时候,我还保持着随身带一个a4纸大小的素描本的习惯。
七八个小时的断网的世界,身体随着飞机御空飞行的世界,适合精神世界的开拓。
我写了几首诗,看着天空发呆的时候想很多不得解的问题,看了一本博尔赫斯和安吉拉卡特的小书,最后那几个小时,我拿着一个素炭,画着,不知疲倦。
直到降落时,把小桌子收起来,我抬头看窗外,阿拉斯加的冬夜浓得看不清云层,我看到了黑夜之外的世界,飞行过程,无人打扰,乐在其中。
每个人的喜好有所不同,可能我们这类人,都喜欢在一些触动心灵的自然之境里,用素炭迅速地记录。
我尤其喜欢用手指的温度,肆意地晕染阴影,有时候会用手边的咖啡或者喝剩的柠檬汁作为调料,一切都在顷刻之间,自然而然。
06)
在南极之旅的船上,在我晕船最严重,甚至吃不下饭,想在房间躺平时,船长通过广播建议晕船的人,需要按时进食,因为对晕船有帮助。
白云先生是一个极其理智且自律的人,大多数时候充当着我的监护人的这个角色,我被白云先生强行带到了餐厅。
餐厅里,大部分人都病恹恹,餐桌旁也新增了随手可以拉住的绳索,在这样条件极为不利的情况下,我依旧看到一个八十多的老爷爷,坐在轮椅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历史类书籍,在餐桌等候上菜的间隙,稳稳当当坐在晃动与颠簸之中。
那种神情,有一种对周遭一切都不关注的冷漠,也有一种沉浸和专注的炽热,还有一种大风大浪之中的淡定,我无法忘记,也不会忘记。
她的女儿和我说,很是佩服自己的父亲,不能走路,但精神世界对他来说,是无边的自由世界,大家都很疲惫的时候,也能看在他人看来很枯燥无聊的书。
这是在装吗?是在作吗?是在凹造型吗?这些网络形容词,乍一看,还真能草草地评判这些“非主流”行为。
在飞行了十几个小时的机舱里,半夜一个个座位的阅读灯亮起,这些年轻人和中老年人在装吗?
装,装给谁看?
这种装,能装一辈子,说白了,实质就是逐渐积累起来的精神财富,就是一种一步一步通过脚踏实地,结出的真真实实的果实,一种明明白白的得到。
我们的人生,不是三百六十度无时无刻记载着生活的机器,何况还有向死亡借贷的闭眼睡眠时刻。
我们生活的国家,我们接受的教育,我们接触的人事物,我们看到的世界,都极其局限于我们自身。
时间花在哪,就拥有什么样的人生。
心感受什么,就拥有什么样的生活。
眼睛视域落脚点在哪,就书写了属于你自己的,什么样的世界。
世界是客观存在的,我们作为一个感受体,是主观的。
世界不会变,变的是不同人看世界角度所得出的不同的结论。
07)
后来,我和登山时画素描的老爷爷一起吃饭。
一桌六个人,大家各有故事。
当这位老爷爷不谈及他感兴趣的领域时,他是一位普通,且长相符合年纪的寡言老者,当他谈及他的经历,一些感兴趣的领域时,他忽然好像变了一个人,眼里迸发出光芒,笑容里溢出幸福的意味,仿佛在霎那间被注满了活力。
人生的燃料啊,原来是心中挚爱的一切,是那些时不时燃烧起来的热情。
“我看到过你在登岛时画画,你是画家吗?”我问。
“啊,那个啊。”他转身,抽出一本页角发卷的素描册,一页一页地翻给我们看。
“我喜欢工作之余画故事集。”他抬了抬头,眼睛看向远处,“一次意外,我的女儿把我的故事集作为睡前读物给我孙子阅读,翻看,没想到小家伙非常喜欢。”他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这不,前段时间,女儿催我赶紧出新的图文故事,我现在加班加点地给小孙子赶着睡前故事。”说完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温暖的慈祥。
08)
这位素描老爷爷,是一位潜水爱好者,说起曾经在一个海岛上的半月潜水之旅,他整个人开始发光,可谓是眉飞色舞,肢体语言也开始丰富起来。
在环境极为艰苦的热带小岛,在大海中自由地浮潜,自由地探索着那个不曾被看到的世界,在夜色中缀满的漫天繁星,坠入海中,柔软起伏的波光里荡漾着多少人的心跳。
他们一群人,置身其中,而那些已经走远的记忆,也点照亮了他们的人生。
后来,他的太太也加入我们,聊起天来。
“中国的土鸡肥吗?我很好奇。”她突然问道。
“土鸡,一般就是走地鸡,因为经常运动,所以属于精瘦类型的鸡。”
“原来如此,我好奇是因为,我们对不同国家的土鸡有不同印象,在美国走地吃虫子的鸡也是比较胖的。”她笑了笑,继续说“之前去非洲做慈善活动,当地人为了感谢我们,给我们做了一道特殊的菜。”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当时,当地人非常骄傲地介绍那一道菜,那一道菜是他们最好的土鸡做成的菜。”她看向她先生,“你还记得吗,我们的确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细的鸡腿。”
“记得啊,真是难忘的特别记忆,这可以说成,一方水土养一方动物,各有特色。”
大家都笑了起来。
从餐厅的窗看出去,月色已被打捞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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