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力哥在微信朋友圈秀他和刘兰芳老师的合照,我都没顾上点赞,便赶忙给他发消息:和刘老师熟吗?方便的话,下回能否带我去拜见一下她老人家?然后巴巴地等着他的回复。
回想起来,在我上高中之前,除了在班上传阅的为数不多的连环画偶尔落到了我的手中,收听电台里播放的评书节目,是我的生活中最重要、也是最高级的娱乐项目。
我正式接触评书应该是在小学三年级,那时本省电台的评书栏目正在热播刘兰芳老师的《杨家将》——不会比三年级更早,因为在学会汉语拼音并掌握一定数量的书面语之前,普通话对我来尚比较陌生,更甭说听懂有些拽文的评书作品了。
我猜自己是在《杨家将》播了一小半的时候才突然听进去的——在我的记忆中,佘太君一出场就是个寡妇,而她在成为寡妇之前的经历,我一直不得而知。按现在的观点,杨门女将征战沙场多少带点奇情故事的色彩,但无论怎样地“不爱红装爱武装”,女将身上仍不时展现出感性的一面。这些性格刚柔兼具的人物只有通过作为女性评书艺术家的刘老师的笔和口,才被演绎得恰到好处。我除了成为刘老师的幸福小粉丝,别无选择。
再往后,蒙本省电台的恩典,又收听了刘老师演播的《岳飞传》和《包公上疏》,还有现代题材的评书《她的代号白牡丹》。前几年办公室搬家时,有个同事听说我喜欢刘老师,把他压箱底藏书之一刘老师的著作《岳飞传》送给了我,让我又惊又喜,仿佛圆了一个梦似的。
记得本省电台的评书联播节目是从傍晚六点开始的,每天只播一集,时长三十分钟。对于我而言,这相当于每天过个节,享受一次语言的盛宴,或者吃一场由不同故事串起的流水席。如果父母让我在这个时段干家务,一向听话的我,可能会一反常态,直接跟他们撂挑子。若遇到实在是推脱不掉的“外勤”任务,比如说让我到外面取件东西,那一定是脚下生风,来去如飞,唯恐落下关键的故事情节。碰到家里的收音机坏了,就在村子里逡巡,最好是撞到谁家的收音机里正在播放评书,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找个角落坐下,听完后悄悄地离开。但如果此时没有任何一家的收音机是打开的,可就把我难为坏了。当然,关系比较好的邻居一般都知道我的来意,会主动帮我打开收音机。印象中也吃过闭门羹,当时心里甭提有多委屈了。
别看是乡下小孩,听久了评书,也开始搞鄙视链。我最喜欢刘兰芳,后面依次是单田芳、袁阔成、田连元、连丽如,谁要是在我面前说他喜欢连丽如,一定会看到我流露出的不屑——她的哭腔实在是不好听。而刘老师的表演中气十足,声音清亮,情绪饱满,特别会渲染气氛,故事情节中自始至终都带有一种张力。每次她的节目到了“且听下回分解”时,都让我欲罢不能,若有所失,并盼着第二天的节目播出时间能早点到来。哎,要是有一天能从早到晚不间断地收听刘兰芳的评书,该是多么幸福啊!怎敢相信,这个在当时看来属于痴心妄想的愿望,在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不久,年轻人通过一部智能手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
我自己最为钟爱刘兰芳,理所当然地觉得别人也会这么想。把这些评书表演者放到一起比较,难道不是高下立判吗?所以,读研期间,听到一位舍友的女朋友说她最喜欢田连元时,我差点惊掉了下巴。她之所以粉田连元,是觉得田氏的风格举重若轻,风趣幽默,而我觉得他说话黏牙倒齿,婆婆妈妈,爱纠缠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作品内容特别“水”。最终我们也没能相互说服对方,但老实说,我从心底里瞧不上她的taste,并为我的舍友担心。
我小时候也不怎么喜欢单田芳,倒不是嫌他讲的故事不精彩,而是不太能接受他的公鸭嗓子——像是长着毛刺似的,自带干扰信号,无法跟刘兰芳清丽透亮的声线相提并论。长大后读过一些关于老爷子的报道,知悉他为评书的创作和表演事业奋斗终生,矢志不渝,让我不由得肃然起敬。于是,乘坐出租车时,碰到司机在听他的评书节目,我也会跟着听一路,而不会让司机立刻给关掉。听到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我深感惋惜,并在心里默默悼念。在他遗体告别那天的上午,我看到出租车照常行驶在大街小巷,颇替他鸣不平:这些司机师傅们,平日里可没少听他的评书,为什么不愿意花个半天的时间去八宝山送他一程?搞个万人空巷都不为过啊!人情何乃凉薄如斯!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收到了阿力哥的答复:老弟,刘老师是我老乡,刚被公司聘为顾问;下次与刘老师聚会时,一定请你到场,帮你圆梦!
哇,谁说2022年一无是处?!没想到给了我一个最美的期许!
究竟何时能见到刘老师,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