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是在2013年春节后开学不久的一天早上,我赶着去早读。在学校旁边常去的小吃店里,人太多了,轮到我都得上课了,我只好往别处去。远远见半坡上有一家新开的拌面店,走过去一看,客人不是很多,也蛮干净,就点了一碗拌面,找个位子坐下。
店主人一男一女,都五十来岁,女的运动头短发,瘦瘦小小的,在捞面,男的个子也不高,他一下忙着端面,一下又忙着去包扁肉,两个人看上去都并不是很熟练,有点手忙脚乱,可两个人一直都是笑眯眯的,男的,还时不时地哼着歌。
店里的每一张桌上,都有一堆的调料,一碗小葱,一钵头自制的蒜酱,另外的一瓶生抽和一瓶麻油,都是好牌子的,还有一瓶白醋,也是有牌子的,并非那种桶装醋。我一看之下,便觉得这店主好实在,不由得心生好感。
不一会,拌面端到我面前,不对啊,我要的是细面,他端过来的这是宽面呢。我一说,老板赶忙跟我道歉,说:“我老婆耳朵不好,没听清,我帮你换一碗吧。”我笑了,说:“没事没事,宽的一样可以吃的。”
他很感动的样子,哈着腰直说谢谢,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第二次再去的时候,大概是八点多,人很少,老板站在店门外的路边抽烟,看到我便对着我微笑了一下。我一边进了店里,一边说:“一碗拌面。”老板笑眯眯地跟我点了一下头,转身大声地跟老板娘说:“细面,少油,少味精。”真是好记性。
待我坐下来,发现店里有了一些变化:在靠墙的一张桌上,原本堆放杂物的桌面被整理出了一角,放上了一个小破碗,里面种着几株在路边就能见着的野草,正开着淡紫色的小花。
以后去的次数多了,跟他们夫妻聊天的时间也就多了,才知道他们原来在武夷山火车站,现在退了,儿子上大学了,费钱,为了多赚一点,他们才到这里来开了拌面店。
我当时一听这话就有了兴趣:“你们小孩念大几了?在哪里念书?”
“大一呢,刚去,在沈阳。”
“这么巧,我孩子也大一,也在沈阳。”
“真是很巧啊。”
自此似乎又更熟络了起来。
我喜欢与他们的这种熟络。
再后来,店里多了一架收音机,蛮破旧的,一拧,吱吱嘎嘎的噪音,没几个台。几天后,老板用细铁丝搭了一根天线,声音这才清晰了很多。有几次,里面传出了邓丽君的歌曲,老板一边做事一边跟着唱,别说,唱得还真不赖呢。
不久以后,店里开始做馒头包子,一开始做得并不是很好,时常发得不够,口感不大好,可是,就冲着他们这夫妻俩,我一直买。
渐渐天热了,有一次我稍迟点去,就只看到老板娘一个人,她告诉我,老板回家去补觉了,“昨晚有人来喝酒,太晚关门了,他没怎么睡好。”可我看她也是一脸的疲惫。
开拌面店起早贪黑的,每天睡不了几个小时,确实很累人。
有一次,我把装课本和卷子的包落在了店里,快要上课了才想起来,急冲冲地往校门外跑,到校门口时,店老板正拎着包跟保安说着什么,一看到我就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递过包来说:“老师,这是你的吧?”
就这么一个善良的人,谁知道竟突然走了。
过了暑假,刚开学一个多星期,我想去那店里吃拌面,走到那里却见关了门。回到办公室,有一个同事跟我说,那个拌面店老板前天下午去世了。“有一个学生说,她中午放学经过的时候,看到好多人围在那里,老板躺在地上,脸都黑了。”
过后,那家拌面店就一直大门紧闭,再也没开过。
我不能想象老板娘所承受的突然来临的这一切。想着远在沈阳的那个孩子,我心里忍不住替他难过。
好几次,我远远地看着店门招牌,在手机上按下了那上面的电话号码,想了想,又把它消了,始终没有拨出去。
2016-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