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午,抽个时间把除夕要贴的春联写完,就赶紧去厨房炒菜。妻子正好提前下班回家,我让她选一下春联。浪费了一份纸,只写了两个版本,没有更多的纸了。将就着看看。
她站在红纸跟前,思量了一阵,说,中间两列吧,横批就下面那张。我有点犹豫,等吃了午饭再看,同意了她的看法。又一年了,写字没有长进,只能又将就一年。
上下联内容是网上找的,横批自己拟了一个大众一点的短语。原本花了好些时间,跟上一年那样,在“以观书法”APP上面集字,集褚遂良的字,但最近两天才抽空练了几遍对联的内容,等到今天上午,决定不用褚体。上一年的对联贴在门口,一年来,进进出出,看一眼门上的字,线条太纤细,太秀气,渐渐不满意写这种风格的春联。然而大字历来没有练过,只能瞎写。没有写大字的笔,就用平常写中楷的笔。写得别扭,难看。坐在桌前看,是一个模样。摊开了摆在地上远看,更丑。毛笔字要经得起上墙张挂,大字尤其如此。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功课,如果这次我下定决心把它们贴出去,那只能说明我胆识过人。
这一年,毛笔字荒疏得厉害,暑假一门心思练钢笔字,秋冬季节,一门心思写日课作文,自己的背书、看书、练字、运动都退居其次,所以我日课本子的记录也一天比一天寒碜。上班的日子,我一天的自由支配时间一般不超过三小时,而我日课写作每一千字大概要花六十到九十分钟,所以平均每天要花150分钟左右来写,常常要熬夜写日课。冬天有特殊情况,寒假放得早,在家时,个人时间依然极其有限,特别是晚上。我的日课后来就放在白天完成。日课的最后一周左右,生活相对安定,我平均每天写了3000字,而且思路较为活跃,写作内容较为满意。写东西确实需要外部条件,身不闲,心难得闲。
写作当然是我读书之后持续时间最长的爱好和特长,学生时代对诗歌、短篇小说和散文写作都有兴趣,读了中文专业之后,反而消减了写作的热情,偶尔写一点,只能写非虚构文字,文思滞重,很难飞扬得起来。偶然的机会看到马拉松日课写作,觉得新鲜,没有犹豫就参加了,但是生活和工作上的负重一直不轻,像是背着蜗牛壳奔走,而日课写作又不愿意将就,只能一路苦熬。所写文字,正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以泥胚为主,谈不上合格的文章。将来如果有心思,可以拿出来删削打磨一番,算是敝帚自珍之举。
100天的写作,没有间断,对我是一种极大的考验和训练,很感激这样的活动经历给我带来的益处。不过我不回避它的局限,也很在意它的局限,这纯粹是个人的观念和偏好,不是普遍性的,也没有批评这项活动的意思。记录生活,我更愿意写在纸上,用钢笔在纸上写日记,我的体验更加美妙,它毕竟持续了我人生的二十年时光,它的私人化特征,决定了它成为我净化内心的有效方式。写文章,我奉行传统的带有学院化色彩的理念,就是古人说的,劳于读书,逸于作文。八十年代的老派学者指导硕士研究生时,有一个要求是,在校三年不允许发表论文。二十年后的新世纪,变成了在校三年应当尽量多发论文。不论是文学创作,还是学术研究,我都倾向于老派的做法,正如那句谚语所说:心里满了,就从口里流出。韩愈也说,物不得其平则鸣。心中抑郁难平,不痛快,不吐不快,那就容易吐得痛快和精彩。那心中郁积一些啥东西,才值得别人一看呢?庸俗意义上的牢骚和愤懑,可能只是散发着异味的古怪东西。只有将自己的心理、情绪跟社会公义、人道情理、艺术审美、文明精粹融合在一起,发而为文,才有可观之处,正所谓咳唾成珠,所谓“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从这个层面考虑,我今后生活中的碎金屑玉般的时间,将重点用在读书和写字上面,在可以预见的数年时间里,我将尽量不参加读书写作的打卡活动,因我历来有自己的学习节奏,也不是竞赛型选手,暂时不缺乏行动的动力,而喜欢由着自己的性子和节奏往前走。
至于读书,不是为了寻求心如古井的境地,而是要多多地存储,让心胸之间满一点,思绪满一点,引而不发,跃如也。先贤苏洵,曾经自叙过他读书作文的经历:
......由是尽烧曩时所为文数百篇,取《论语》、《孟子》、韩子及其他圣人贤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终日以读之者,七八年矣。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时既久,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试出而书之。已而再三读之,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然犹未敢以为是也。
苏老泉胸有万卷诗书,烂熟于心,根深自然叶茂,文思斟酌饱满,再援笔为文,自能达到气盛言宜的境界。当然,自古以来也有苦吟一派,古有郊寒岛瘦的推敲榜样,外国也有海明威所说的,灵感不会自己登门,而要我们每天坚持坐在书桌前,主动去找(大意如此)。所以,是采纳涵养胸趣法,还是采纳外力倒逼法,就看个人的选择。
不管怎样,我的百日写作即将撞线,抵达终点。认清自我,接纳自我,整装前行,踏上那条慎重选择、黄叶纷飞的小路。
曲终奏雅,感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