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云间往事》第八章 七月半神山祭祀节
1）
院里微风从藏青天幕吹来，一阵一阵，凉凉幽幽，月光冷莹，懒懒散散，又微微刺人。
白日的光，和夜里的光，是不同的光，一个冷，一个暖，一个炽热，一个冰冷。
云髻拉拢了衣服，感到有些冷。
空空仿佛是瞥见了云髻拉衣服的行为，她朝着勋和小平说，“我们烧碳火，冷。”
“好，没问题，我这就去拿。”
炭火烧起来后，烈焰变换出繁花，噼里啪啦，天际仿佛更深邃了，云髻闻到木炭燃烧的味道，和冷松青柏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沁人心脾里有着绵绵的暖意。
很久，已经有很久，她没有感到这样舒适和放松了。
炭火烧上后，小平兴致高昂，急需滔滔不绝地述说云城和云霁神山，他面部表情丰富，嘴唇不断地开合，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上辈子，他大概是个说书人。
“你们去过吗？”云髻忽然问。
热乎乎的场子忽然被云髻的问题截断。
一时间大家没反应过来。
“去过哪？”小平反应过来后问云髻。
“云城和云霁深山。”云髻平静地问。
空空和勋摇了摇头。
“嘿嘿，去过云城，云霁山脉入口倒是去溜达了，再往里面就没有了，不过对于我这个俗人来说，那绝对算是我见过最震撼的风景了。没正式去过景区的部分，门票太贵了，像是抢钱，加上云霁山脉每年总共也就开放几个月，时间太短了。最最重要的是，就我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意思。”小平干笑了几声，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哎！”小平一拍大腿，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桩事，这不是已经到七月了吗，快到七月半的祭祀节日了！在云霁山脉的入口深处，有一座神山被当地人称为祭祀之地，秘境是不对外开放的，祭祀神殿倒是对外开放的，每年只有七月半那一周，可以进入山内祭祀之殿参拜，很多人说在那里许愿特别灵，去那的路，只要不登顶，基本没有太大危险。”
“没有太大危险是什么意思？现在去还有危险？”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空空突然问到。
“别听他在那吓人，这些景区都已经完全开放了，说明安全是有一定保障的，能有什么危险。”勋往空空身边靠了靠，说“空空，你是不是想去，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空空没说话，也没看勋。
小平急了，双颊羞红，急着解释，“我怎么就瞎说了啊，去年，对就是去年，那边就发生过一起案件，你们肯定没听说，这消息后来被封锁了，就是一些外国人带着专业团队过来登顶，不听劝，违规登顶，最后碰上雪崩，一个都没回来，全埋里面了。一个是他们太冒险，越过了祭祀神殿往上爬，当地向导劝都劝不住，二个也是运气太差，谁知道会碰上了雪崩，一个人都没回来啊。”
勋这下不说话了。
“我想去。”空空忽然说，她的眼睛看着莲花池里的某一朵莲花，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飘到云霁山脉。
2）
“真的假的。”小平脱口而出，他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的是，平时遇事儿就躲，存在感极低的空空，那个几乎是一言不发的空空，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去云霁山脉，做的决定，一点也不空空。
勋还没有说话，他只是有些错愕地看着空空。
“就七月半那一周，我想去云霁山脉的祭祀神殿，参加他们的七月半祭祀节。”空空转头看向勋。
勋被他看得头脑一热，“去，你说去哪，咱儿就去哪。”
“你为什么要去啊，想许愿？”小平还是不能理解，空空的转变。
空空没说话，恢复了空空式沉默。
“嘿，我说关你啥事儿，空空爱去哪去哪，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又不是让你去，管什么闲事儿呢。”勋又开始怼小平。
勋如果是一个烟花，那么小平一定是点燃烟花的火星子，两个人整个一对冤家，就不能好好说话，小平只要一说话，勋准得爆炸。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空空无视勋的话，直接问小平。
这一问，小平愣住了。
他摸摸后脑勺，沉默了几秒，“也不是不可以，七月半那周咱们这地儿不是歇业吗，刚好可以去一下。”小平嘿嘿笑了两声。
“不是，这为什么啊，空空，我们为什么要带上这个拖油瓶？”勋问空空。
“他去过，有经验。”空空回答。
“听他胡说八道吧，他就在门口晃悠了一圈，去过什么去过。”
空空没有理会勋，她转头看向云髻，“你呢？”
空空问云髻后的几秒，云髻都没有反应过来空空是在问她，她指了指自己，“我？我什么？哦，你是问，我要不要跟你们去？”
空空点点头。
“为什么还要叫上这个陌生女人？空空，你今晚怎么回事，一点也不正常，我们两去不好吗，叫一堆人，一点儿不像你会做的事。”勋把手伸向空空的额头。
空空一巴掌拍开。
“哎呦。”勋收回手，一脸怨气地看向小平和云髻。
3）
云髻迅速在大脑里过了一遍思路，来到古城可以发现的最重要的线索，也就是云衫和殷家，目前都搬家了，尤其是云衫半去了云城，云城是目前唯一可以继续深挖的线索了，虽说云城人口也不少，但去云城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何况云髻对祭祀神殿的故事，有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和空空一样，她被吸引了，祭祀节就在下周，她觉得可以试试。
“我考虑下，明天给你答复好吗。”云髻对着空空说。
今晚是云髻第一次和这些人见面，原本不喜和陌生人交朋友的她，竟一点也不反感这些人，尤其是邀请她进院子的男人，她总感觉，看着他就觉得安心。
云髻抬头，她在空空眼里看到了很多东西，空空的眼睛，很大，很亮，仿佛有一口漩涡，在不断地吸引着人们的目光，一旦看进去，便难以出来，里面仿佛有许许多多的故事，隐藏其中。
云髻不知道的是，她的眸子，十分清澈，在空空的眼里，她觉得这个叫云髻的姑娘好神奇，看着她，就觉得心里被灌入了一种安抚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上，人和人的相遇，大概都是有因果的吧，云髻这样想着。
她觉着一定是有着特殊的原因，一个人才会和特定的人相遇，哪怕这种相遇，是随机的，这种随机的背后，也一定有什么原理，比如科学还不能解释的吸引力法则，又比如，人和人之间，可能真的存在看不见的磁场。
人和人，相互吸引到一个地方，相遇，磁场产生冲突或者消失后，便是离别的时候。
王菲的《红豆》里有这么一句歌词“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这才第一次见面，她就开始想离别的时刻，这是她的习惯。
她以前看到过一句话宫崎骏写的一段话，“人生就是一辆开往死亡，有人上去，有人下来，不可能每个人都陪你到终点站，但每个人下去的时候，你都要挥手告别，表示感谢。”
她从不强求。
小平的声音重新开始奏响，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你们肯定不知道，其实在这座祭祀神山的脚下，曾经有一个小村庄，名字也和云霁山脉有点儿关系，这个村叫云霁村。传说这里的居民是云霁山脉的子民，有着与生俱来的勇敢和坚毅，你想啊，云霁山脉绵延万里，跨越几个国家，但因地形诡异而与世隔绝，这些人生活在云霁山脉有冰雪覆盖的那一片，那荒无人烟的冰天雪地里，除了忍受孤独，还要忍受极端天气，世世代代在这里，我真的没法想象他们是怎么过日子的。”
4）
小平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些人对神山有着虔诚的敬畏，为祭祀神山贡献了自己的力量，神山深处有一个秘境，那个秘境被称为“神的天堂”，那里是祭祀圣女的地方，有着神秘的力量，可以使心和灵魂得到净化和升华，也能洗去人的业障，引来一生的好运，说到这儿，我得说明一下，虽说现在的祭祀不会允许拿人命去祭祀，但是我听说，他们以前就是用人去祭祀，他们这个族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一个圣女，圣女就是用来祭祀的，怎么祭祀不清楚，反正圣女最后会死，怎么个死法，有一套严格的流程。”
云髻心里一声撞击，她听着小平讲这些没有根据的事，总觉得心弦被一次次拉动，原本平静的心湖，荡漾起汹涌的涟漪，她无法平静，不知是她也叫云髻，和云霁同音，还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
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站起来搓了搓手臂，木椅子发出一声响。“圣女最后会死，呵呵，人最后不也会死吗，谁不会死？你说说？不知道你从哪听来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5）
“要不是这种虔诚，这里的居民怎么会深受云霁山脉的祝福，向神灵祈求的愿望都实现，哪有便宜事儿，什么都不付出就想要好命。”小平嘟嚷着。
“小平，我真没发现你竟然这么迷信，都多大的人了，一天脑子里都装些什么。”勋继续嘲讽着。
“你不信拉倒。”小平转动身体，偏向云髻这边，把半个背影留给勋。
“行了，你俩别吵了。”空空用毫无情绪起伏的声线说道，“这一年的祭祀节在下周，收拾收拾，下周提前一天出发，既然撞上了，就去，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转向小平，“小平，你知道那边地形吗，要准备什么？”
“我虽然没完全进去，也算看过景区外面的介绍，是有几个悬崖索桥的介绍，山脚下入口是一个茂密的丛林，要爬山，登山用具我们得准备，登山鞋、登山杖、帐篷和足够的食物和水，电筒啊小刀啊一些零碎，都得备上。我一朋友在云城，是当地的向导，不知道有没有进过云霁山脉。”小平拿出手机，“你们扫一下二维码，我们拉个聊天群吧，我把那兄弟拉进群，这样有什么进展第一时间在群里说。”
“你小子聪明，才第一天认识女生就要加微信，云髻还没决定去不去呢，你急什么。”勋又发话了。
空空一刀眼看过去，勋立马闭了嘴。
“没事，你加吧，我的确感兴趣。”云髻笑了笑，拿出手机扫了一下微信。
正在云髻扫微信的时候，陌生男人回来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加微信？”他眉毛挑了挑，看着云髻。
“老大你来得正好，我把你也拉进群吧，你也跟我们一起去云霁山脉吧。”小平笑嘻嘻地看着陌生男人。
“去云霁山脉？云霁山脉祭祀节？”此刻，他的眼睛像一潭深水，漆黑却又明亮，安静的水波无声地变换着，眼里，深不见底。
“是啊，空空和勋，还有云髻 ，我们准备在七月半的祭祀节那一周，去云霁山脉那里的祭祀神殿，参加那个什么祭祀节。”
陌生男人一时间，没说话。
他转头看着云髻，“你确定，要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云髻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这个陌生男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一个陌生人男人，好像在哪曾经有过这样的交流，只是她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
“嗯，在考虑。”云髻说。
“好。”他说，“时间不早了，你要是没安排，我送你回去。”
“对啊，让老大送你回去，你住哪？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们这游客很多，晚上全是喝酒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小平在一旁附和。
“不用了，谢谢你。”她璨然一笑，“很近，我识路。”
这一笑，把大家都笑没声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啊。”小平肚子里藏不住话，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了。
“你是不是有病？！”勋果然接了小平的话。
云髻走出这座古建筑后，往回看了看，两个灯笼挂在门口，月色下，她眼中的石狮子格外温柔。
手机叮叮咚咚的提示声就没断过，小平开始在群里刷屏了，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无奈地笑了笑，这一看就看到一个头像，是纯黑色的方块，小平叫他老大。
这头像，和他本人的眼神，真像。
6）
夜里的商业区还真热闹，这里真不像是古城，寂寞的灵魂全都跑出来在光怪陆离的灯光里，喝着酒精嚎叫着，她看着形形色色的脸，麻木地走过。
好在逛了半小时收获不小，原本想买的开司米毯子买好后，云髻看见一家户外店，她顺手添置了登山鞋、登山杖、帐篷，买完后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做了决定，要去。
她在群里回复一句，“下周的神殿祭祀，我跟你们走。”
黑色头像第一个回复，“好。”
“太好了！！！！！！”小平第二个回复，像个小孩子一样，在群里发了一堆感叹号。
“你回到你住的地方了吗？”空空问。
“还没。”云髻回。
“你住城中？”空空回复。
“不是，在东郊附近。”
“你有车吗？”空空继续问。
“没有。”云髻回复。
“老大！你不是也住那边吗？你去送送，这会太晚了，而且那个方向，晚上有野生动物出没。”小平@黑方块头像。
“好”黑方块回复。“你在哪。”
云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地点发了过去。
换了一个场景，她绝对不会和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走夜路，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人并不是坏人。
这么想想，她有觉得自己可笑。
直觉这东西，又能有多少可信度呢。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男人到了。
“走吧。”他靠近她，自然地伸手，想要拿过她手里的东西。
云髻被吓了一跳，她退后一步。
“不重？”
“我可以自己拿。”
“好。”
穿过热闹的巷子，寂寥的巷子，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人烟逐渐稀少，在一棵柳树下，看到了他停在那的车。
“到了。”他看了一眼云髻说。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从漆黑的湖面上，掠过柳树，抚过她的皮肤。
顺着这阵风，她往那一边偏了偏头，这一偏头就看见，有一个女人站在柳树对面，拿着吉他，看了他和她一眼，开始唱歌。
“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
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
多少人爱着却好似分离
多少人笑着却满含泪滴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
多少次荣耀却感觉屈辱
多少次狂喜却倍受痛楚
多少次幸福却心如刀绞
多少次灿烂却失魂落魄
谁知道我们该梦归何处
是否找个理由随波逐流
或是勇敢前行挣脱牢笼
我该如何存在
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
我该如何存在”
女人的声音浑厚，嘹亮，仿佛要撕裂漆黑的天幕，酣畅淋漓地吼一通，问问自己的心，问问自己的命运，问问自己的前路，问问。
她和他，看着那个歌手，在黑夜漆黑的风里，一动不动，彼此都没说话。
七月的古城，月色皎洁，一泻千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