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直试图在故事里写出味道,而不是写情节。
我一直试图避开被格式化,去认可所谓的绝对正确的定义。
我一直试图灌输自己一种盲目的自信,去摸索尝试,去创造出一种独有的东西。
即使这样的尝试如同婴儿爬步,进程缓慢,缺陷易一览无余。
可,那又何妨,至少启程了,朝着终点,难道这还不足够吗?
我什么都不怕,唯独怕自己停在原地,白来一趟人间。
这个世间,不同的命运,千奇百怪的价值观和活法,你不必成为别人,找到自己,已经足够这一生去探寻。
《执念·云间往事》第十二章 隐秘的藏书阁
0)
你相信命运吗?
在许多未知的边界,在那里,所有人都是盲人,然而所有人,都在经历着看不见的人事物,这些不被看见,却又真实存在的一切,被叫做命运。
背上命运枷锁的人,是并没失去视力的盲人,终其一生,竭尽全力,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觉醒。觉醒之后朦胧地感知,感知那些原本存在的,不被看见的,无法解释的一切。
人们看不见,只能试图去感知。
这世上,很多事,都是如此。
1)
关上门,这条走廊上,空无一人,除了她。
此时廊上有风来,绕着她的小腿轻拂,一遍又一遍。
换上干燥,松软的棉布鞋,走起路来轻飘飘的,鞋垫上的纹路摩擦着云髻的脚心,她很难不去注意,她光着脚穿鞋,因为她认为,这样就能连接到大地深处的脉动。
来时的路,其实很复杂,但她方向感极强,对这栋房子也有着莫名的熟悉感,很快回到了中庭的天井。
黑方块男人正在沏茶,抬头看见她,眉毛挑了挑。
云髻想,大概他没想到的是,她洗漱这么快就好,准确地绕过复杂的路线,找回来。
事实上,黑方块男人是有些意外。
意外的是云髻这一身衣服,和她产生的化学反应,让人难以忽视。
他只觉得整个空气里都充满着一个人的气息,这种气息,和他记忆里,那张被烧掉一半的老照片里,那个人的气质,如出一辙。
空空也在第一时间看了过来,眼神直直地盯着云髻,有些发愣,仿佛透过云髻在看另一个人,但她很快就收回目光,并没说什么。
“过来坐吧。”他沏茶时,整个姿态,优雅,安静,手部动作精准,整个手臂的移动得极为流畅,缓慢地散发出一种令人感到安稳的气息。
云髻养父母一家人,都喜爱茶道。云髻成长在这种氛围下,很难不喜欢茶道。
后来她学了不同国家的茶道,很显然,眼前的这个男人,起码有着十年以上的茶道经验,云髻想起早些年,几个国家的茶道大师盯着她做一个茶道仪式,当时的她即使已拿到茶道师的证书,却依旧被频频被指出,手部姿势的动作不够精准和优雅。
那些她印象里,被挑剔的手部姿势,在他这里,全无踪影。
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可以抵达的独有气质,通过千百遍呢地练习之后,融入骨髓里的心境和意境。
他一边行云流水地沏茶,说:“这座宅子,较为古老,很多地方年久失修,最好不要乱走动。”他递给她一杯茶,说:“你想参观,我带你去,但若你一人,尤其别去后院花园。”
“为什么?”云髻脱口而出。
其实她不该问这句话,本来就不该乱走动,她只是对他所说的后院花园不能去产生了好奇,一不小心便问出了口。
男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云髻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2)
“叮”一条短信。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来古城后,这是云髻第二次收到这个陌生号码的信息。
“他在等你,在后山的藏书阁里。”
她眉头皱起,这次,她没有急着删信息,犹豫了几秒,便准备直接打过去问个究竟。
“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她起身走到另一边。
五分钟过去了,接连着打了好几次,这个号码,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云髻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像总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环顾四周。
正在这时,电话再次响起,她心里一紧。
“亲爱的,你还好吗?!”电话那头,Emma热情洋溢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云髻暗暗松了一口气。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我选择都不听。”云髻冷淡地回答。
“那可不行,我先说坏消息吧,十分遗憾,你今天得搬出我亲戚家那个房子了,七月月中她们要做祭祀活动,需要提前准备,今天已经有工人过去了,所以得委屈你搬出去了。”她停顿了两秒,没有等来任何回应,“喂,你还在吗?怎么不说话,不问问我好消息是什么吗?”
“好消息是什么。”云髻没什么情绪起伏。
云髻早就了解Emma的性子,耐着性子,没说话,等她继续说。
“好消息嘛,我刚刚给你订了hotel,是一座古宅改建的旅店,我在网上看到它们的照片,那绝对是你的菜,你会喜欢的!地址我给你短信过去了,待会你看啊。”
云髻打开短信,把地址放到导航软件里。
一搜索,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人工智能的声音响起,“您已到达目的地。”
呵,这都不需要走,就能到目的地,原来自己会瞬移。
云髻怎么也不能理解,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内,这么多巧合,赶鸭子上架般地发生。
生活的剧本,在透着虚假的拙劣偶然里,总藏着最深的秘密。
她走回到黑方块男人面前,“老板,抱歉,我要成为你的客人了。”
男人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勋的声音。
“哎哟,我看到了啥,空空你快看看,这是不是订单!”勋把脸凑近屏幕。
勋朝着天井的方向,大喊,“老大,开张了开张了,咱们终于要有第一个客人了!这是一个海外订单,我看看,入住的客户叫……叫……叫云髻?!哎,这不是和云髻同名吗?”
“不是同名,就是我。”云髻朝着勋的方向说。
勋看着云髻,张了张嘴,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3)
黑方块男人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他说“欢迎,茶凉了,我给你再沏一杯。”
什么叫这个店的第一个客人?这个古宅旅馆难道一直都没有客人来?
这个店是怎么运营的?难道一直在亏本?
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店为什么没有客人,各种细枝末节都透露着诡异。
云髻没有问出口,这些问题被她咽了下去。
接着,一整天,整整一整天,没有任何一个客人走进这家古宅旅店,云髻心里燃起一种赤裸裸的荒谬感。
吃完晚饭,黑方块男人陪云髻回去打包行李,Emma亲戚家的四合院,在傍晚时分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来过,云髻没多想,埋头收拾行李,她的行李并不多,几分钟就收好了。
两人回来的路上,依旧没说话。
这里的暮色有时温柔如水,有时也极为壮观。
那是一种,视觉的灼烧。
云髻看着车窗外,在这一天,这暗夜吞噬夕阳的过程很缓慢。
那逐渐下沉的光,在流云的身体上,逐渐流动出岩浆般的炽热,燃烧,到黑暗的深渊里,尽情地,肆意地燃烧。
回到古宅后,天空已经流动成绯红,鲜艳的河流。
4)
走廊上,一前一后的声音,陆续响起,没多久,停住了。
“这是你的房间,有什么需要随时和我说。”空空把云髻领到一间房间面前,对云髻说。
这间房间,格外眼熟,摆设,窗户视角视角,都和白日里,黑方块男人带她去换衣服的间房一致,当然,那间房间,就在隔壁。
“你们都住在这个古宅里?”云髻忍不住问出了口。
“除了老大,偶尔去他另外一套房子住,其余人,都住在这里。”
“你不害怕吗?”云髻问。
“有什么害怕的?”空空看着云髻。
“没事,谢谢空空,你去忙吧,有需要我再联系你。”
“嗯。”空空说完就转身了,空空的嘴里,从来都没有半句废话。她的嘴像一只闭合的蚌,除非她自己开口,否则,撬不出半句信息。
云髻关上门,一切都安静下来。
空气仿佛停滞在这个空间里,沉默。沉默的,还有窗外落幕的暮色。
云髻没有收拾行李。
她仰躺在床上,发呆,她放松地地伸了个懒腰,是有几天没睡床了。
一阵睡意汹涌,她索性卷过被子,想着,就睡一小会就好了,很快,迷迷糊糊中,她便进入了睡眠。
半夜,云髻再次做梦。
5)
梦里,那是一座座绵延的山峦相拥,以及沉默的暮色。
她沿着一条小径,绕啊绕,不知道绕了多久,她终于走到小山丘的后面,藏书阁三个字,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一栋建筑隐藏在山丘之间,极为隐蔽,进入隐蔽空间之后,内里又极为开阔。
她走近了看,那里仿佛有奇怪的能量,吸着她靠近。
这种能量她不是没有碰到过,在北极附近的一个国家,那次,她在那片奇异的沙滩上,差一点丧生,那是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一开始没察觉,在不知不觉之中,它把你推向一个地方,忽然之间,一大股未知的力量推动着人类的身体,缠绕着灵魂,一起进入那个漩涡。
只要进入了,便再也出不来。
那是一片黑死沙滩,难以解释的无形的奇异力量,把人推向海洋。每年都会卷入一些人到海里面,然后失踪。
这种偶然性,像一种祭祀仪式。
现在,她正经历这种力量,她根本无法拒绝,因为她靠得太近,想退出,却太晚了。
她不自觉地推开门,从门内传来的强烈的波动撞击了她,她的胸口被死死地压住。
她睁大了眼睛,试图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大厅里有一面几米高的墙,墙面挂满了东西,她像一缕幽魂,缓慢靠近。
走了几分钟,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
满面墙的照片和画作,各种神态,各种衣服,各种场景,都是同一个人!
这一切,惊得她屏住呼吸。
那些照片,不是别人,正是她!
准确来说,是她的脸。
这栋藏书阁,宛如一只潜伏在黑暗之中的巨兽,正张开深不见底的血口大盆,缓慢地把她吞入腹中,一点一点溶解。
正在云髻心跳急速加快的时刻,一个温热的触感从她的后背,右肩的皮肤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她终于失控地大声尖叫起来。
迷迷糊糊中,一个声音,在黑暗里漂浮着。
“云髻,你醒醒,云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黑暗中一个人捏住了云髻的肩膀,轻轻摇晃着她,试图叫醒正处于噩梦中的她。
云髻紧紧闭着眼睛,额上,鼻尖,发际线,全是细密的汗水。
她皱着眉,没多久,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一滴接着一滴,仿佛是灼伤人的岩浆,滚烫,危险。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温热的指尖,缓缓地帮她拭擦着眼角的泪水。
无声,温柔,极具耐心。
没一会,云髻的眉头逐渐舒展,她再次进入睡眠。
6)
第二天清晨,黎明破晓的那一霎那,光像无法阻挡的慢性病毒,渗透空气,一层层透过没拉上窗帘的窗户,薄纱,最终直直地照射在云髻身上,透过她的皮肤继续渗透。
这些光的能量,被分解,被吸收,和这具熟睡中的躯体产生着化学反应。
云髻在睡眠里,再次感受到了昨日清晨那般的能量的波动,她感到黑暗之中,有一束光,在空气里漂浮着,流动着,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接着,穿透她的四肢百骸。
她被这一阵一阵沉重而缓慢流动的波动,生生地撞醒了,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根本动不了,甚至连眼睛也无法睁开。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一片黑暗里感受着一切。
在日出撕破黑暗,照亮一切的时刻,在世间万物享受着光明的时刻,她的世界,是彻底的黑暗,因为,必须是彻底的黑暗。
缓了几分钟,她终于睁开了双眸。
她看向窗外,那光来的地方,已经过了破晓时分,现在的阳光温柔地随着雾气的流动,在山峦之上铺满了金沙。
她觉得这些山峦好熟悉,和梦里,黑暗中山峦的轮廓,好像。
整座后花园,像一座蓬莱仙岛。
凉风一阵阵从天际倾倒而来,她一下子被吹清醒了,而梦里朦胧的意像,和种种刺痛感知的细节,都在意识回笼的过程里,逐渐隐去。
7)
梦,是另一个世界。
人只会梦见,见过或经历过的一切。
而这些通过梦境,跨越时空,所停留下来的细碎的记忆,散落在时光的长河里。
流动着,翻涌着,回溯着,或者,去向了更远的地方。
未完待续